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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东相遇

花匠小妙招
2024-12-10 02:10

“如果我们研究日本艺术，看到的是一个充满智慧、哲思和悟性的人。他的时间用来做什么呢？研究地月距离？不。研究俾斯麦政策？不。他研究一叶草。而这一叶草让他得以描摹每株植物，每个季节，乡村广阔的景象，动物，人类。他就如此度过了一生，而生命太短不足以完成全部。这难道不是简单的日本人教授给我们的真正的宗教吗？他们居于自然之中，如同花儿一样。”
1888年9月，梵高(Vincent van Gogh)在给弟弟提奥(Theo van Gogh)的一封信中描绘了自己对日本艺术的衷情。在其余一些信中，他探讨了对佛教的理解，对轮回的感悟，对东方哲学的思考，并且以歌川广重、溪斋英泉等日本画家的浮世绘为参考，绘制了几幅后来艺术史上的经典之作。
从梵高对日本艺术的感悟，可以瞥见十九世纪末的印象派艺术家与整个东方美学体系的相遇。与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后强调理性与人性的西方美学基础不同，东方美学更强调感性与灵性，与自然的沟通，从一花一木中体察内心世界，沉吟宇宙哲思。背弃了沙龙美术中写实和史诗传统的印象派艺术家开始描绘他们所处时代的日常生活，体会季节中蕴藏的光影变化，并以笔触反映内心情感的波澜起伏，他们在遥远的东方，早些时代的中国和日本书法、绘画和佛像艺术中找到了深切的共鸣。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目前的展览以《看东方：日本如何给莫奈和梵高等西方艺术家带来灵感》为题，通过梵高、莫奈(Claude Monet)、玛丽•卡萨特(Mary Cassatt)、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和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等艺术家的作品来探讨19世纪末的和风热潮对同时代以及后世西方艺术家的影响。由波士顿美术馆组织，展览在田纳西州纳什维尔的弗里斯特视觉艺术中心(Frist Center for the Visual Arts)揭开帷幕，在日本和加拿大魁北克国家美术馆(Musée national des beaux-arts du Québec)巡回后来到旧金山，作为这个全球展览的终点。展览从波士顿美术馆的收藏中选取了170余件作品，将印象派和后印象派艺术家的作品与日本浮世绘及古董并置，重现了19世纪末东方艺术和西方艺术的一次重要相遇，探讨这场相遇如何影响了欧洲和美国的艺术革新。

日本浮世绘大师歌川广重《大桥骤雨》的木版画原作（左）以及凡·高的油画临摹作品（右）

莫奈作于1900年的《吉维尼花园的日本古桥》
19世纪末的和风热潮(Japonisme)在欧洲引发了对日本美术的审美崇拜。1868年日本从闭关锁国的状态转为对外开放，与欧洲的商务交流日益频繁，日本美术也随之大量传入西方世界。从日本进口的茶叶、瓷器的包装纸上常印有浮世绘画作，不同于欧洲古典绘画的透视、色彩和布局为西方艺术家带来了新灵感。日本版画描绘的繁荣的城市生活激发了西方艺术家的想象，促使他们开始寻求新方法描绘市民生活。歌川广重的《明所江户百景》在欧洲受到了极大欢迎，许多欧洲和美国的海报都开始效仿其自由的构图和明亮的色彩。歌川国贞描绘的吉原艺妓在日本难登大雅之堂，但在欧洲广为流传。画中美人戏剧化的姿态，细腻丰富的表情为印象派艺术家的肖像创作带来了启发。德加(Edgar Degas)、马奈(Edouard Manet)、莫奈等画家都收藏了不少和风画作。酷爱和风的莫奈不仅让妻子穿上和服，给自己当模特，还在自己吉维尼的花园里建造了一座日本桥。
除了来自图像的直接影响外，东方哲学和宗教的流传也对西方艺术家产生了思想的冲击。19世纪初，英国学者荷吉森(Brian Houghton Hodgson)在尼泊尔等地发现了佛教梵文原典并带回欧洲，佛教在西方世界的研究日益盛行。哈地(R. Spence Hardy)于1880年出版的《佛教手册》系统地论述了佛教的宇宙观和轮回的观点。梵高和高更在写作中常谈及这种全然不同的东方宇宙观对他们艺术追求的影响。高更在手稿《各项琐事》(Diverse Choses)中写到：“佛，一个凡人，既不关怀也不理解神，然而全情关怀和理解人心的智慧，以此达到永恒的赐福——涅槃——灵魂通过逐步成长所经历的最后阶段——所有人，只要能获得这种智慧，便能成佛。”

1895年，美国设计师Charles Herbert Woodbury为《The Century》杂志7月刊设计的封面
欧洲和美国的收藏家和艺术赞助人在东风西进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来自法国里昂的工业家和古董收藏家埃米尔.吉美(Émile Guimet)从青少年时期便对考古学、东方学和宗教感兴趣。他从1876-77年的日本之行中带回了大量宗教艺术品、浮世绘和对日本生活的记述，并于此后开始专注于亚洲艺术品的收藏，并在巴黎成立了吉美博物馆，于1889年正式对公众开放，对和风浪潮乃至亚洲文化在欧洲的传播产生了深远影响。20世纪最重要的建筑师之一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也是亚洲艺术的狂热爱好者，不仅收藏了大量日本浮世绘，还收藏了许多中国古代的佛像雕塑和山水画。东方自然观和建筑艺术理念在他日后的建筑设计中影影绰绰，并影响了现代主义建筑思潮。波士顿美术馆东亚艺术部门的奠基人冈仓天心(Okakura Kakuzo)在20世纪初来到美国，之后奔波于亚洲和美国，为波士顿美术馆收藏了大量日本和中国艺术精品，并以英文撰写了《东方的理想》、《东方的觉醒》、《日本的觉醒》和《茶之书》4部重要著作，推动了东方文化在美国的传播。
除波士顿美术馆和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外，美国和欧洲的其他博物馆和研究机构也在通过各种展览和出版物回顾历史，书写十九世纪以来西方艺术与东相遇的故事。巴黎小皇宫(Le Petit Palais)日前正在进行的展览《歌川国芳：奇想天外》展现了这位江户时期的浮世绘大师对印象派的影响。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s)亚洲部借100周年之际推出了大量亚洲相关的展览，2月开幕的的《发现日本：美国收藏家和大都会》展览探索了日本艺术在美国的收藏和传播历史，5月开展的《中国：镜花水月》也触及了来自中国的纺织品和艺术品对西方现代时尚的影响。波士顿美术馆8月新开的展览《美洲制造：新世界发现亚洲》展示了来自墨西哥城、利马、基多、波士顿、纽约等地的美洲艺术家如何将亚洲风格融入他们的创作中。加州大学出版的《佛祖的微笑：莫奈至今的东方哲学和西方艺术》探索了东方哲学，尤其是佛教对现代以及当代艺术家产生的影响，将东西艺术交流的时间线进一步延伸到当下，介绍包括小野洋子、罗伯特.艾文(Robert Irwin)、艾格尼丝.马丁(Agnes Martin)等艺术家作品中透露的东方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