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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花：解暑消夏，亦正亦邪

花匠小妙招
2024-12-11 05:42

刘靖靖/文

六月，凌霄花开在枝头，笑颜满面，在浓荫的映衬下，格外惹人注目。“附木而上，高达数丈，故曰凌霄”。花树凌霄，蝉鸣声落，牵出了一个夏日的悠长。《诗经》里“苕之华，芸其黄矣”“苕之华，其叶青青”，将凌霄最初的模样定格。柔枝纷披，碧叶葱茏，将花朵衬得古雅。

【凌霄花落半床书】

闷热的夏日若有花树荫蔽，青树翠蔓，蒙络摇缀，便可迷眼，醉人心。俗话说：“春有紫藤，夏有凌霄。”凌霄，确实是天生属于夏天的花，一簇簇、一团团的，顺着阳光的罅隙往上长，从鹅黄到橘黄，越长越灿烂。

苏轼在杭州时，有次路过“藏春坞”，门前松树上绕着凌霄，被人拽住作诗，先记原由：“钱塘西湖有诗信清顺，所居藏春坞门前有二古松，各有凌霄花略其上，顺常昼卧其下。时余为郡，一日屏骑从过之，松风骚然。顺指落花求的，余为赋此。”松风过处，花落满地，树下解暑安眠的人，衣襟上兜满了铃铛般的花朵。

凌霄花覆盖在夏日的美梦中，漫长的明亮的使人昏睡的午后，在凌霄花下眠是一件美妙的事。明·偶桓《为沈趣庵题画》中写道：溪山深处野人居，小小帘栊草阁虚。洒面松风吹梦醒，凌霄花落半床书。松风如浪，似茶水煮开时窸窸窣窣的脆响，将人吹醒，醒时凌霄花落了半床。时光流去，心也似琉璃般澄澈。

“闲听蝉鸣，静赏凌霄”是陆游的消夏时光。冲天的蝉鸣与冲天的凌霄，落在地上，是逍遥的弧度，冲荡夏日的暑气。花与人的相映总是给人无限的平静喜悦，武陵的桃花、南山的菊、夏日的凌霄，无需加形容词，就已经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意境。我常怀疑自己是文化意义上的花农，不然怎么会对植物有如此的神往，卧醒花影，远山溪行，无需言语，就是天地独有的浪漫。

【藤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

紫藤、忍冬、葡萄和凌霄合称四大藤花。李渔称赞凌霄花乃“藤花之可观者，莫若凌霄”。在他看来，凌霄如天上的仙人一般，无法招致。若要将凌霄花的特色发挥到极致，需要“蓄奇石古木以待”，在古朴的奇石、苍老的树干上攀缘而上的凌霄方可盛大如霞，映衬古意森然。然而，“予年有几，能为奇石古木之先辈而蓄之乎？”李渔的遗憾在年事已高，无法预备奇石古木，供凌霄凌云直上了。爱花如此，李渔当属凌霄的知音了。

木有魂，花有灵，光阴罅隙间，执着向上与一抹暖阳攀谈，恣意生长嗟叹。《花经》里描述：凌霄蔓生，附木而上，节间有吸根，着树牢固，坚不可拔；夏初树头抽花，大若喇叭，杂缀叶间，湛绿深黄，灿烂夺目，岁久自能独立成木，亭亭如盖，尤觉可爱。凌霄之美，不仅在形，更在其古朴的颜色，似从中国画颜料中调制的橘黄。如果恰好遇到一堵黄墙，沉静、肃穆，似在诉说“庭院深深深几许”。枝条顶端细丝状的弯曲，筛过清风，又给画面增添柔媚与灵动。

凌霄花虽美，但你看过它的茎或许才会惊觉“枯木逢春”四个字的真谛。皱巴巴的茎木质化后，相互交缠着匍匐在墙体上，很容易让人误解这不过就是株临死的植物罢了，直到春天一来，绿叶抽出，你便会感叹它顽强的生命力。耐得住冷、耐得住热，不怕干、不怕湿、喜欢阴、喜欢阳，捻断枝丫，会生出更多的新芽，折断花朵，会开出更盛的繁花。一朵花刚刚凋零，新的花朵就在原处结蕾绽放，一个花序可开花三四十天。从7月开到10月，从夏初一直开到秋寒风萧条时。

【无骨攀附还是凌云争高】

凌者，逾越也，霄者，云天也。凌霄花是一等一的攀缘好手，无论是山石、墙面，还是高树、竹篱，它会依物攀高，凌云直上，不多久，就会绿叶满架。《花史》和《曲有旧闻》等书也有记载：宋朝富郑公住在洛阳时，他家的园圃中有一株凌霄，无所依附，特起自立，岁久便成大树，高达数寻，十分壮观。

向上，向上，只要能接近天空一点，就向上攀爬一点，宋代贾昌期赋诗力挺：“披云似有凌云志,向日宁无捧日心”，赞扬了凌霄花的志存高远。凌云究竟有多高，或许《西游记》中的凌霄宝殿能给出答案。都说十年树木，当别的树木一寸寸生长，凌霄却借着攀缘之力迅猛向上时，不免遭到了“攀附”的批判。早在唐朝，白居易就在《有木名凌霄》中写道：“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将凌霄作为一个反面教材，劝说为人应有骨气。诗人便是借凌霄的姿态，讽刺趋炎附势之人。而在现代，舒婷的《致橡树》中：“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缘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再一次延续了凌霄的负面形象，柔弱无骨，攀缘自负。

电视剧《梦华录》中欧阳的住宅大门上攀满了枝繁叶茂的绿藤，开满了橙色的凌霄，暗示了欧阳的品性和结局。由于不符合独立不迁的文人形象，凌霄总是要忍受文人的诟病。然而，凌霄不说话，只顾默默开花。

有趣的是，不是所有的凌霄花都喜欢攀高枝的，据《老学庵笔记》载：“凌霄花未有不依木而能生者，唯西京富郑公园中一株，挺然独立，高四丈，围三尺余，花大如杯，旁无所附。宣和初，景华苑成，移植于芳林殿前，画图进御。”硬骨凌霄也并非攀缘的植物。舒婷后来写了一篇《硬骨凌宵》的散文，算是为凌霄正名。花还是那朵花，和千年前的模样几乎无异，只是人们将不同的精神各自投射。在一朵花的爱恨褒贬里，我们看到的是对理想人格的不断雕琢。

【“死人花”还是“血中要药”】

它是令人生惧的“鬼目”“死人花”，也是“血中要药”，亦正亦邪。《嘉定赤城志》上说凌霄“有毒，或凌晨仰视，花露滴目，则能丧明”。说大清早时，如果被凌霄花的露水滴到眼睛里，人就会失明。这一神乎其神的说法让人不禁好奇，凌霄真有如此剧毒？资料中并无确凿的证据，不过凌霄花粉伤眼却是公认的，花粉入眼容易红肿疼痛，真可谓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凌霄的毒还有许多“惊悚”的传言，《本草纲目》说此花久闻伤脑，“堕胎花”“死人花”均是它的别号。

就是这样令人望而却步的凌霄，也可摇身一变成为良药。凌霄花它最早收载于《神农本草经》，列为中品，其花、茎、叶、根均可入药。《如懿传》中可见一斑。乾隆帝对李玉说：“你把这凌霄花折几枝送去冷宫，好活。”这凌霄花给如懿解决了很多病痛，这是由于凌霄花有破瘀散寒、凉血去风的功效。《本草衍义补遗》：凌霄花，治血中痛之要药也，且补阴捷甚，盖有守而独行，妇人方中多用何哉。凌霄花的活血调经功能，在妇科占有一席之地。《本草纲目》：凌霄花及根，甘酸而寒，茎叶带苦，行血分，能去血中伏火，故主产乳崩漏诸疾及血热生风之证也。性寒泻热，凉血祛风的它对于风疹、皮癣也有一定的疗效，著名的凌霄花散，就以凌霄、黄连、雄黄、天南星为主要成分，抹在患处，清热燥湿，解毒杀虫。《中国植物志》里还提到它能通经利尿，治疗跌打损伤。

当植物进入“本草世界”就再没有善恶是非之分了，“草木中空善治风，叶枝相对治见红，叶边有刺皆消肿，叶中有浆可拔毒”中空的植物治疗风湿，叶片对生的植物止血，边缘有刺的植物消肿，叶子一搓有黏滑浆液的草叶，可以治疗蛇、蝎、蜂、蜈蚣引起的中毒。每一种特性的植物都有其妙用，通过纠正病症的偏性，实现平衡与和谐，这样想来，草木世界更像是一个理想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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