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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点生活｜五月枇杷黄

花匠小妙招
2024-12-12 10:08

潮新闻客户端陈荣力

今年的枇杷结果特别多。

去年11月我去走浙东新昌的安山古道，见一户农家的园子里，一株茂密的枇杷树，半树伸出围墙外，黄白色、毛茸茸的枇杷花，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挤着、轧着，铺满了每一吊枝桠。回到家，看露天的阳台里那株种了十来年的枇杷树，黄白色、毛茸茸的花，果真也比往年多了数倍。这不，刚到今年“五一”，此前还如弹珠一样大小的枇杷，见风渐大，隔夜益硕，也就四五天的光景，那些墨绿色的弹珠就成黄绿半匀的汤圆了。我仔细地数了一下，往年最多不会超过二三十颗的枇杷，今年数量至少在三位数以上。

“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枇杷既是江南五月季节和物候的logo，也是江南的田野和庭院果树种植的日常。作为中国最古老的果树之一，枇杷果清香鲜甜，而枇杷的叶、果和核含扁桃苷及多种营养元素，具促进消化、润肺止咳、防止呕吐等功效。当然这只是种植枇杷树形而下的需求。如果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翠竹，是江南地域人文风骨的象征；“雨打芭蕉夏日长，风吹荷叶次第开”的芭蕉和荷花是江南地域景色风物的铺张；那么“金丸嬴得琼浆味，忆杀江南五月时”的枇杷，端的是江南地域性情和乡愁的寄托了。这既是形而上的凝睇，更是烟火生活里一份黄澄澄的诗意。

曾去过素有江南枇杷第一镇的古镇塘栖采摘枇杷。据史书记载，早在隋朝时期塘栖就有枇杷栽种了，其“白沙”“红沙”两大品种尤为出名。“白沙”皮薄汁多，肉呈奶白色，鲜甜香洌；“红沙”皮稍厚，肉呈黄红色，甘淳肥臾。但“红沙”的枇杷里，皮上有黑色斑点的“麻皮”枇杷，也特甜。“白沙”枇杷不易保存，加上那时交通不便，所以过去“白沙”枇杷大都只有塘栖本地才能见到。枇杷的历史和“红沙”“白沙”的各有千秋，都是去摘枇杷时，一位热情的果农告诉我们的。

那天我们走进这位果农的枇杷园，真是大开了眼界。只见那庭前屋后满垄满畈的枇杷树，密密匝匝地排着挨着，一队队一片片的接踵摩肩、逶迤连绵。怎么形容这一枇杷园的气势和壮观呢？这样说吧，那天我们一走入枇杷园，不到十来分钟就迷了路。因为目光所到之处，尽是黄白色的果实压弯了枝桠的枇杷树。

果农告诉我们，为了改善品质，也便于管理、采摘，塘栖现在的枇杷树，大都只有二三人高，品种也大多以“白沙”为主。我们一边采摘一边品尝，果农也不时把最熟、最大的枇杷递过来。此当中，同去的一位十多岁的孩子，大概是出于好奇吧，一使劲竟把一杈很大的树枝连枝带果拗了下来。我们看看那拗下的树枝怕占了整株枇杷树的四分之一。果农正站在旁边，我们有点尴尬，孩子也有点害怕了。果农倒没有责怪，“不要紧，不要紧。孩子喜欢，你们就拿回家吧，明年它又会抽出新的枝桠。”望着果农走开的背影，我蓦地想起了少年时遇到的一件事来。

枇杷。资料图。据CFP。

少年时，我们那个镇子上很少有枇杷树，其实那时也少有桃、杏、李等果树栽种。而我家附近的一个操场边，却有一株高大的枇杷树。我们也不知道那些白杨、苦楝和皂荚之间，怎么会有一株希罕的枇杷树。但我们知道它的主人，就是后门正对此树的那户人家。每年五月，最让我们牵肠挂肚的，就是翘望枇杷树的果子一天一天的由绿变黄。因为没有人能爬得上去，拿石子掷树上的枇杷，成为无师自通的技能。

记得是一个阳光已经热辣的中午，我们又拿石子掷枇杷，不一会来了一个比我们高大半头的孩子叫阿海。阿海是我们这班孩子的头，他父亲又是我们镇上革委会的副主任。那天阿海没有同我们一起掷枇杷，而是背了一根长长的晾杆。阿海举着晾杆正兴高采烈的敲枇杷，正对枇杷树的那台后门忽然开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走了出来。“你不能这样敲啊，枇杷都还没熟透呢。”老妪的声音并不大。“要你管啊，地主婆！”阿海的声音很响。“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老妪的脸开始变红。“就骂你，地主婆！地主婆！”阿海一边说，一边扔下晾杆跑了。

阿海跑了，老妪蹲下身捡地上青绿半黄的枇杷。忽然阿海又回来了，他的身后多了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是阿海的母亲。阿海的母亲气冲冲的，张口就骂：“怎么啦，敲你几颗枇杷还犯法了？‘四类分子’想变天呀！”阿海的母亲一边骂一边操起地上的晾杆，对着树上的枇杷一阵狂敲猛打，更多青绿半黄的枇杷像下雨一样落下来。老妪一声不吭，她不再捡地上的枇杷，站起身来慢慢向屋里走去，关上了那台后门。她站起身来的时候，脸孔煞白，没有一点血色，就像我们隔三叉五地看到，她戴着一只白袖套在扫马路时的脸色一样。

邻居说，老妪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做教授，一个是省城一家大医院的院长，但此事没有后文。只是经过了这番狂敲猛打，那株枇杷树此后很少结果子。

“初夏五月采枇杷，争赞金黄胜百花。装笠嘱娃分右舍，隔篱谈笑睦邻家。”这是诗人对枇杷的心愿，想来也应该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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