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靡花事了》若相识 ^第39章^ 最新更新:2012
美色惑人
他从没想到再见到她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遍寻各地依然找不到的人却在此刻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面具取下后的脸是熟悉的，但神情却有种决绝的陌生，似乎什么都抛下，什么都放弃才换来此刻与他的相聚，桃红色的裙摆和绣着桃花纹路的衣襟，衬着那精致修饰过的容颜，明媚如同春天里最灿烂开放的花儿，他甚至以为这只是他的幻觉，但没有一个梦能够如此真实。
刚喝过酒的人总是头脑有点迷糊，他略显摇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慢慢靠近她，而衣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下定决心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半响才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笑虽美但却有种苦涩意味，浅淡而晦涩。
别过完颜律和完颜亮，她便跟总管请了假，还跟罗泽求情才求来这最后一次荒唐，费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妆容后来到这个地方等待，却也不过是为了圆了她这十多年的梦，很傻很天真的梦，只为了给从前的路画上一个句号，来路不可回，但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哪怕再荒唐也是她的选择，她衣宛，从不会后悔。
你知道只开一夜的昙花吗？刹那芳华，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美丽，这样的决绝不一定是勇敢，而是没有退路，竭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了不让生命平凡陨落，只是为了一个不悔。
中秋夜宴已近尾声，他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却非偶然，一个小太监说有人要见他便把他带到这里，却没想到见他的人竟是她，两年不见，她愈发清丽而妩媚，而在妆容的点缀下更是灼灼生辉的魅惑，似乎是误入人间的精灵，这样纯粹的美，却又陌生地让他泛起一丝感伤，似乎从他们认识以来就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感伤这样自然地涌现。
白色衣袍已被青色官服所代替，而往昔少年的脸也已变得成熟，俊秀无瑕五官深刻，白皙皮肤却透着一点苍白，若不是因喝酒而在脸颊多了几丝红晕，此刻的他只怕会显得憔悴，本应是名利双收的贵公子，但他却似乎没怎么真正快乐过，这样的沈穆乐脆弱而真实，她却看着只有心疼。
她一直知道他并不快乐，但他却这样善于隐藏情绪，也许也只有喝醉的似乎才会有这样少见的迷糊，任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温柔而颤抖着的动作让她的心跳一点点地加速，她何尝看不出他眼底的惊讶和喜悦，只是觉得悲伤，他原来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的，但是他们的结局却早已注定。
“是你吗？衣宛？”他感叹于手指间触感的真实，却还是觉得梦幻而虚假，呢喃着的声音带动着酒气喷洒在衣宛的耳朵上，引起一阵不自觉的战栗，而她却只默默地点头，犹豫着地缓缓抱住了近在咫尺的沈穆乐。
回抱着的动作如此自然，仿佛这样的亲密是一种习惯，但事实上却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本是恋人间最平常的动作，但对互相喜欢的这两人而言却是令人感动的时刻，衣宛的眸眼已经开始泛泪，但却硬是压抑着不流出泪来，相聚的机会本就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今夜想见后便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从此绝路相逢也不识，她又怎能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流泪上？
她踮起脚尖，忽的凝视着眼前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容颜，那熟悉而陌生的男子依旧俊秀无双，可惜眉间却多了几分细纹，只是二十二岁的青年，却因心力交瘁而过早地成熟，那双眸眼明亮如星辰，睿智而充满智慧和光彩，翩翩公子，浊世独立的风华依旧，也只有他才是她心中永不泯灭的梦，虽不是完美却好是她的无可取代，她主动把自己唇贴在他的脸上，呢喃着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听到了她的细语轻声，和她对望着，终于确信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因为唯有她才会有这样的坚定，有这样的执着和真挚，让人无法拒绝的美。
惑人心者，其实并非是美色，而是那种动人心魄的震撼，他忍不住低头亲吻这个他从未承诺过的女子，他知道他从来都对不起她的多，他也知道他本不应喜欢一个根本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人，但那么多个自我欺骗的日日月月里却让他明白有些人是无可取代的存在，明知是错，明知是祸，也不能忘怀和彻底放弃的喜欢，因为心动了，所以便再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第一次的亲吻，第一次如此亲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去怜惜地吻一个人，青涩的动作，柔软而忐忑的心境，像梦一样不真实，却又从未有过的心跳加速，也只有面对她，他才会有这样无法控制的感觉。
带着些微酒气的空气里试探着地一点点地勾勒着彼此的唇形，那种奇特的触感让人流连，甜腻的感觉萦绕心间，但泪水却也默默流淌，因为这第一次也许也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
不断加深的吻愈发变得急促，欲望也不可抵挡地出现，手指自然而然的摸索，温度不断上升，禁忌的关系，禁忌而过火的抚摸，但她却没有阻止，反倒在无声地鼓励，彼此的心跳都已快的不能再快，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绽放着最后的绚烂。
也许太快了，尽管喝了酒但并非是没有意识，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些过火的事，他睁开逐渐清醒过来的眸眼，看到的是衣衫不整的她和她眸眼里同样意乱情迷的自己，他缓缓停下了动作，凝视着眼前思念已久的女子，极力平复着下腹处火热的冲动，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却只看着他，片刻后笑着说：“我喜欢你。”那明亮的眼睛没有半分的犹豫，坚定却有着一丝压抑着的悲哀，脸颊边的泪水晶莹而透明，衬着白皙光泽的皮肤如同钻石般璀璨动人，如果是其他人只怕根本忍不下去了，更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但他却是沈穆乐。
沈穆乐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表白般缓缓松开了紧搂着她腰间的手，退开一步不再看她，转头望向不远处的红梅，“如果你是想不留下遗憾然后去做傻事的话，那么，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的牺牲。”
完颜亮这一生都充满着传奇色彩，少年得志，青年位居高位，权倾朝野，中年成为金国皇帝，在位十二年后被弑，享年四十岁，而在他年轻时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活得长久，本以为他可以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与美人，但生活却从不为人力所左右，他还未成为皇帝时遇到的第一个过不了的坎并不是权势，却是衣宛，一个他可得到却永远无法真正得到的人。
见到完颜律和衣宛搂在一起的时候，完颜亮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没有一个念头比得过要得到衣宛的渴望强烈，沉寂了两年的欲望，终于在这次相见中成为一个切实的计划，但衣宛和沈穆乐却依旧对此一无所知。
“大人，沈二公子求见。”小厮的声音唤回了完颜亮略显杂乱的思绪，他却在听到“沈二公子”时一愣，因为据他所知，沈二公子早在两年前就带着红玉离开汴京，怎么会在此时回来？
但不管如何，沈忆是不得不见的，至于原因他很快就会知晓。
“你知道衣宛在哪吗？”寒暄简单带过后，沈忆开门见山地问道，惊讶于沈忆竟会这么在乎一个他讨厌的人的下落，完颜亮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应过来的他没有直接回答沈忆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知道她在哪？”
沈忆一时语塞，他难道说是为了红玉吗？这样的理由根本说不口，倒不是觉得丢面子，而是他向来知道完颜亮喜欢美人，很怕完颜亮一时好奇要见红玉，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在他心里红玉自然是最美的存在，故他一向不喜欢太多人发现红玉的好，好的东西他只想独自珍藏享有。
可他不说不代表完颜亮想不到，只是短短的时间里完颜亮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不由觉得好笑，也不自觉地萌生几分羡慕，这样的恩爱和美满也许是他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得不到的东西又往往是最好的，不是吗？
“行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你那个娇妻了，告诉你也没关系，她在皇宫里。”他也不想卖关子直接回道，却又暗自思忖沈忆会不会因此而插手计划，意料之中的是一项明哲保身的沈二公子虽然不解却依旧果断地辞行，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仿佛完成任务般毫不留恋地离开。
看着沈忆离开的背影，完颜亮的神情却多了几分兴味，他很期待沈忆和他妻子红玉接下来的表现，他知道一旦陷入情网，有些事就很难做的像从前那样清明了，沈忆也许是真心不想插手此事，但是红玉却未必如此，也许好戏又要增添些许变数了。
“沈三公子中秋那晚没有离宫，据密探回报是在十六日卯时离开皇宫，行迹匆匆，似乎隐瞒着什么。”宫中的密探带来的消息让他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也许就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有一些事情悄然发生了，这是沈穆乐第一次对他隐瞒自己的行踪，中秋那晚没见到沈穆乐便觉得怪异，却没想到沈穆乐竟留在皇宫，且到现在密探才终于打探到到了确切的消息，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耐让一个外臣在内宫度夜而不露风声？
衣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玉像，那上面刻着的人不是其他人，却正是她自己，杏眼樱唇，眉眼弯弯，嘴角还有着灿烂的笑意，明媚得像三月里最美的桃花，可身上穿着的衣服分明是多年前他和她第一次相遇穿的红色棉服，那艳丽的颜色衬得少女俏丽的容颜更加纯粹晶莹，润滑的触感让她知道这玉像被摩挲过无数次，这样沉淀的感情却让她笑不出来。
这是她在那晚趁着沈穆乐熟睡之时偷偷摸索而来的玉像，早在来时就在房内准备好安神焚香的她成功地留下了他，却也知道他的留下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太过绝望伤心，只不过是因为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坦言相对，最后一次有这样荒唐独处的机会，她清醒着如同白昼，近乎贪婪地闻着他带着酒味的气息，手指轻柔地勾勒着他接近完美的轮廓线条，眼眸透着悲凉也透着幸福，她甚至觉得也许此时死去是最幸福的事情，但她知道不能。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的命是那么多条人命换来的，她的存在本身也许是个错误，但是那些为她而死的人却没有错，她必须活着，而且要好好地活着，她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他阻止不了她，尽管他说不需要她的牺牲，但她却不仅仅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活，还为了那数百条直接或间接为她和双亲所死去的人命。
“姐姐，罗总管让我带了您要的东西了。”房外响起内侍小泉子的声音，他是罗泽的心腹之一，尽管只有十五的年纪，但却机灵乖巧，口风又紧，是她和罗泽之间的连线人。
冷静地把玉像藏好后她才起身开门，道谢后接过一个锦盒，那锦盒做工华丽精巧，上面还雕刻着莲花，只可惜里面装着的却不是什么珍贵珠宝，而是世上最狠毒的毒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断魂。
人们总喜欢说红颜祸水，美色惑人，历史上也有不可胜数的美人祸国的典例，但美人祸国首先必须有被迷惑的人，若不是君主无能，给人可趁之机又何来祸国之说？更何况把罪过都推到美人身上的行为本身便是不负责任的，美色的确会迷惑人心，但却也是因人而异，美人又何其无辜，要负这灭国之罪？从前的衣宛也会为美人叹惋不已，可是此时她却要做一次祸国殃民的美人，惑人之说虽不可足信，但计划提前却让她避无可避，自然也从未想过可以全身而退。
惑人意者，首当其冲的便是美色，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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