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回来时,稚气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倦意,看来今儿又累得够呛。我连忙去给他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果茶,他冲我笑笑,吩咐随侍的哈哈珠子和小太监先下去,一刻钟后再来。待他们都走后,他这才走到我身边就着我的手喝了起来。
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我在心里暗自腹诽不已:唉,现代的学习提倡的是爱学、乐学,而这个年代却强调的是“头悬梁、锥刺股”式的苦读、死读!
等他喝完茶,我让他把眼睛闭上。他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略略迟疑之后还是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我轻轻去拉起他的右手,刚触碰到他的手,他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
我笑着说:“阿哥,莫怕,你忘了昨个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弘晖闭着眼睛没出声,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两下,这才缓缓地把手递到了我手里,我趁机把早绘好的四枚棋子放进了他温暖的手心,“好了,阿哥可以睁开眼睛瞧瞧了。”
弘晖立即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又惊又喜:“咦?这个尖嘴猴腮,偏又威风凛凛的不就是孙大圣吗?这个肥头大耳的想必就是贪吃贪喝的猪八戒了,还有唐长老、沙和尚……”他把我精心绘制的四枚棋子翻来覆去地看,很是爱不释手。
我便细细说了棋的玩法,一人执一棋或两棋,轮流抛骰子,投到几点走几格。而每一个棋格就是一劫,不同的对象会有不同的走法,譬如说,如果走到“大闹天宫”格,若是执的棋子为“孙大圣”就得停走一次,若是其它棋子则可畅通无阻。弘晖听得津津有味,刚才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我,好可爱啊!
我忍不住凑近他,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阿哥可听懂了?”
正听得饶有兴致的他,蓦地僵住了,呆呆地用右手轻抚着刚才被我戳过的地方,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子,突然就背转身过去,不理我了。
不妙!难道我下手太重,戳痛他了?我连忙伸手扯扯他的衣袖,他没动,我再扯,他还是不动。这下我有点着急了:“好阿哥,人家不过想跟你开个玩笑嘛,没想到一时手重,可是把你戳痛了?快让我瞧瞧。”结果他还是不吭声,也不转身,只是背朝着我。
呃?他该不会是在生气吧?!人家虽然是个不满六岁的小孩,可人家是四贝勒的嫡长子,是小主子,若有谙达嬷嬷在的话,我刚才那情不自禁的一戳都称得上是以下犯上了,说不定都拖出去打板子了。还好,他没摆什么主子的架子,只是小小的跟我呕呕气。
没办法,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故意可怜兮兮地说:“好阿哥,你再不让我看看的话,我只能去请嬷嬷她们进来看看,然后自己到福晋那里去请罪了。我刚来,也不知府里的规矩,不知是要罚跪,还是要挨板子……”
“别去。我没事。”他闷闷地说着,一面主动转过身子面对我。谢天谢地,他终于肯开口了,只是他的右手还停在刚才的位置,脸蛋儿却变得有些红扑扑的,眼神也非常地怪异。我厚着脸皮凑近看看他的额头,没红没青没肿没变色啊?怎么平白无故地闹起别扭来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还是安抚为先,好好哄哄他吧。我拉着他的手急急说:“阿哥,你快别生我的气了。你若心里不痛快,干脆你也戳戳我的头,这样,‘一报还一报’,咱俩就扯平了。”说着,就把他的手移向我的额头。
弘晖迟疑了一下,居然还真敲了。头一下,下手就很重,连我都清楚地听到了“咚”地一声,估计都留下指印了。这小屁孩,劲还挺大的嘛!可惜是我不对在先,我只好极其“幽怨”地看着他一眼,“阿哥,轻点,好疼!”
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摆出还要再敲的姿势,我只好认命地闭上眼睛,敲吧敲吧,敲到你满意为止吧,谁让是我先惹了你这个小家伙呢?量你这个小小身板,顶多敲红,总不能把我敲到头破血流吧?
结果,人家第二下只是象征性地碰了碰我的额头而已,根本没有使劲。我睁开眼睛,他正笑嘻嘻地望着我:“怎么?还想被敲不是?”说着又作势敲人。我哪里肯再被他敲,连忙一把抱住他:“就知道阿哥不会真生我的气,敢情是逗我玩来着!不许再敲了,要不我就会变笨了。”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才轻轻地说:“好久没有人抱过我了。”我闻言一怔:“连福晋都不抱你吗?”话刚一出口,便懊悔自己太冒失了,抬头一看弘晖的脸色,果然已经黯淡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子,他才低低说:“我们满人素来讲的是抱孙不抱子,我阿玛自然是没抱过我的,打从我记事起,他便诸多要求,处处严格,我难得见他几次笑脸。小时候额娘倒是常常抱我来着,可是三岁以后,就不再抱了,而且她还特意吩咐从小把我奶大的苏嬷嬷,让她也不准再抱我。后来,就真的没人再抱过我了。”
我望着他那张稚气而落寞的脸,心里突然涌出好多好多的怜爱与痛惜。生在天家,身为皇孙的他,虽有高贵身份,虽有锦衣玉食,虽能呼奴斥婢,却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他的身边处处都是规矩,他肩上的学习重任太多太多,他能享有父母陪伴的亲情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连对一个温暖拥抱的希翼都成了奢望!
我情不自禁地把他拥在怀里静静地抱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窗外响起了脚步声,才轻轻松开,“阿哥,以后有我呢。你若喜欢,我天天抱抱你。”
他脸红了:“谁说要天天抱来着?”我笑着递给他一块儿糕点:“那就隔天抱一次。”他自顾自地吃着点心,居然不再出言反对,唇畔还挂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来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呵呵,这个怕寂寞的小鬼头!
“唉,本来今儿我和翠纹姐姐亲手摘了院子里的槐花,想给你做槐花饼的,可嬷嬷说那是反时令的东西不让做。看来只有等来年槐花香时,再给你补上了。今儿的点心还合你的胃口不?”
他点点头,继续斯斯文文地吃着,“我可是记住了,有人欠下我一碟槐花糕。”“是,我也记住了。你多吃点儿,把胃口撑大点。到时只要你吃得下,不要说一碟,做两碟、三碟都行啊。”
不一会儿,厚厚的帘子被掀开了,负责教导弘晖功课的谙达进来了,他又得继续学习了。爱莫能助的我只能趁谙达不注意给弘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便退了出去。
入夜时分,下起了鹅毛大雪,天气一下子冷得出奇,估计室外已经是零度以下了。怕冷的我一洗漱完就立刻躲上了床,翠纹笑着递给了我一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就知道单薄如你肯定怕冷,今儿特意找嬷嬷要的。”
我搂着她的腰心满意足地说:“谢谢你,好姐姐,事事都想着我,什么好的都先给我使,也不知道这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份。”
“瞧瞧,一个小小的汤婆子也招来你许多话。”翠纹顺势坐在我的床畔,轻轻摸摸我的头发,“梵歆,今儿下午我们在园子里见到的两位爷,那位系黄带子的只怕就是当今的十四阿哥了。”
我点点头:“正是。怎么,姐姐是头一次见到皇子阿哥哥?”“是啊,那些身份尊贵的人,能远远见上一面就已经是缘份了。我听十四爷的口气,身旁那位系红带子的莫不就是裕王府里保绶阿哥?”见我没出声,翠纹皱了皱眉:“梵歆,我眼瞅着那位爷好像对你颇为上心啊?自打看见你,他的眼睛可就粘在你身上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笑着拍拍翠纹的手:“好姐姐,你可是也被我这张嘴给带坏了,哪里就那么夸张了?人家只不过多看了我两眼,何至于就用上了‘粘’字?只是,你也不用多虑,人家保绶阿哥只是急于知道我口中的所说的那位奇女子是谁,这才多跟我说了两句。”
翠纹张口欲言,我赶紧推推她:“好姐姐,冬之夜,视睡如归。外面下着大雪,冷着呢,你也快躺进被窝吧,省得冻着。”
等翠纹上了床了,我又故意把话题扯到弘晖身上,细细追问他爱吃什么水果,喜欢什么颜色,拉着翠纹闲聊了好一会儿。她乏了,便沉沉睡去。望着她沉静的睡脸,我却睡不着了。
翠纹说得对,其实今儿下午见到那个保绶的时候我就察觉出了他那几乎粘在我身上的灼灼目光,只是故意装作没发现罢了。如果说,第一次被他调戏是他的无心之举,第二次就是他与十四的斗气之举。他并不见得就有多喜欢我,只是自尊心在作崇罢了,若一年半载见不到面,也就彻底丢开了。
可是偏偏又有了第三次的相遇,而且他居然留心到我脚上有伤,还让特意让人送来了药,难道他真的对我这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动心了?依我看,多半是平常见惯了攀龙附凤的,一再被拒后半是恼羞成怒,半是疑心我这个宫女在欲擒故纵,所以才会在第三次见面时屡屡出言试探。没想到我是真的不买他的账,这才起了新的心思。事后他让人送来的药,只怕也不简单,一则可让我治伤,二则可宣告他对我的“狼子野心”——我可没忘记,若没有他故意让人明目张胆送来的药,只怕姑姑还不会向我发那么大的脾气。
今天的见面,摆明了是他有心为之。我心中的警铃大作,貌似这年头的人谈婚论嫁得早,好像女子十三、四岁,男子十五、六岁就已近婚龄。连十四都已经有了侧福晋,保绶看样子比十四还要大上两三岁,肯定家有娇妻美妾——这个时代,莫说皇公贵胄,就连稍有身份、略有身家的男人都乐享齐人之福,一个老婆撑腰,一个老婆撒娇,还有一个老婆逗笑,十足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啊。
轻轻抚抚手上的佛珠和玉环,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要是能早点找到另外两颗佛珠和玉环就好了,我现在就一心指望着早日让四珠齐聚,双玉合璧,送我回去。
可惜我现在就一小小的宫女,无权无势无自由,人微力薄,纵然有心,又能到哪里去找呢?况且,当务之紧还是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掉保绶可能会给我带来的危机——毕竟我对当小老婆这种特殊工种,毫无兴致,决不想尝试。
令人犯愁的是,昔日的靠山十四同学怕是靠不住了——现在他显然已经和保绶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联盟,他不撺掇着他老妈德妃娘娘把我赐给保绶,我就应该谢天谢地,感激不尽了。看来,唯今之计,我得多走走弘晖的路子,希望能通过他做做四福晋的工作,在关键时刻替我说说话,撑撑腰。
打定主意后,我对弘晖的事原本就挺上心的,现在更是铆足了劲儿,成日地变着花招逗他开心:给他讲笑话,讲故事,陪他写字、下旗,和他的感情就这样一日日地深厚了起来。
弘晖在我的引导下,无人时也会和我斗斗嘴、开开玩笑,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他心情一好,自然吃得香,睡得好,脸色一日好似一日,身体也就一天天健康起来。
四福晋也真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三天两头派人来传翠纹去回话,连我也跟着去了两次,得知弘晖近日饮食起居的情形都不错,还特意赏了翠纹和我一人一对做工颇为精致的银镯子。
意外的是,那个保绶并没有采取紧迫盯人的战术,自那日赏花后便再无任何音讯。翠纹头两天还念叨过几次,后来也就不提了,我自然乐得轻松,巴不得从来没有过这回事。
看来我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人家是裕王府里的二爷,当今康熙皇帝的亲侄子,虽说已经有了嫡福晋,但肯定还是会有许许多多的大家闺秀啊,小家碧玉啊,争着抢着当他的小老婆,依红偎翠还来不急呢,自然也就不用惦记着我这青涩的小丫头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到了初十。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四贝勒府里待了整整十天,脚上的伤早好了,前前后后也见过府里的女主人三次了,可是神秘的男主人仍然连一次面都没露过。听翠纹说,贝勒爷正忙着准备给自己的皇阿码准备五十大寿的贺仪呢。
这天,我愉快地同翠纹用过午饭,四福晋又派人传翠纹过去回话。我便在独坐在院子里看着今晨好不容易从弘晖那儿借来的《梦溪笔谈》。这可是被被西方学者称为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共二十六卷,分为十七门,依次为“故事、辩证、乐律、象数、人事、官政、机智、艺文、书画、技艺、器用、神奇、异事、谬误、讥谑、杂志、药议”。我拿的正是“故事”这一册。
正看得入迷,忽然听到一个有些尖细的男声:“请问佟佳姑娘在吗?”我抬头一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正提着一个月白府绸的包裹快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就是。”我站起身来,“你是?”
小太监笑笑向我打了个千儿:“奴才小禄子给佟佳姑娘请安!前些日子,我随我们爷在皇穹宇的西配殿见过姑娘一次。今儿奉了我们爷的命,特地给姑娘送了点东西来!”
晕,他原来是保绶身边的人!这位小爷怎么又突然想起我来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花有清香月有阴(五)
漫长的加班总算告一段落,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码文了。继续支持我吧,如果每天的评超过二十条,或是长评出现的话,我会努力两更的。多多支持和收藏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相关知识
朵梵八花精油怎么样 朵梵八花精露的成分功效
梵天花
梵花是什么意思
梵花田
梵花盛启 领航梦想
《鲜花朵朵开》桃子吃肉肉 ^第1章^ 最新更新:2011
梵克雅宝 非凡珍藏系列
天河区面膜加工 梵花化妆品 面膜加工定制
梵花谷盛大开业 领航蜀葵花卉产业梦想
「广州市黄埔区梵花美学花艺设计工作室(个体工商户)招聘」
网址: 《雍世梵花》梵漪 ^第35章^ 最新更新:2011 https://m.huajiangbk.com/newsview1089867.html
上一篇: 《赏莲只闻花清香 不留池塘一点污 |
下一篇: “潭花散清香”的出处是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