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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花。

花匠小妙招
2024-12-15 02:13

　　奴家只是盼到缭花了眼睛，把自由梦看成了白日梦。
                                                                         ---题记
    茜香楼的兰花开的最好，黑釉漆盆中的翠绿叶子总是少的适量的好，三两枝玉色的兰花瓣中点着几粒明黄的黑籽，整个屋子便漫上一缕清淡的雅致。
　　傍晚微熹的光线透着木窗照射进来，屋子里还是不够亮堂，玉色的兰花又添了几分玉的光泽。她拿起白瓷瑠花铜镜铜黄的手柄有些微微的凉，寒潭似的倒映出她纹丝不乱的晚娘髻。
　　她顺手卸下两颗瑰宝红的碎石耳坠，搁在案前的鹤纹木雕盒上，又起身揭开盛莲状的琉璃灯盏，拔下发簪拨了拨煤油灯中澄黄的棉线，镜子中俏丽的脸颊明显的饱满起来。
    阿婆说，等到阿妹当家，就放她赎身家去。可是如今阿妹有了身孕，要配给东街的孙相公做妾了。
　　她随即转身坐下，拿起榻上的黑狐琵琶娴熟的拨弄起来。“思恋你啊，思恋你，奴家心里的苦啊，你要知......。”随着轻轻的哼唱，她好看的下巴跟着曲调戏曲性的颤颤微着。
    只听见外面小六子浑厚殷勤的嗓音“：伍先生，这边请！”她迅速竖起双手，中指微微前倾，撇净两行清泪。伍先生进来时，已是妩媚的笑容。伍先生一见她，也是不禁的露出一行整洁的牙齿“：你的闺阁与人家的不同，没有厚重的脂粉气，让人闻着清爽。”她粲然一笑，两鬓生花。
　　伍先生习惯性的走到朱漆的木盆架前，撸起墨色掐金袖口，她顺手接过小六子递的长身铁壶，往木盆里添了些热水，小六子道“：整个大稻郢，咱茜香楼的兰花开的最好，娥姐儿你说是与不是。”她转身又把长身铁壶递给小六子，她没有去过别的阁楼，也没见过人家屋里的兰花，自然不知道好与不好，况且伍先生在这，哪有自夸的道理。
　　小六子见她不答又问道“：伍先生你说是与不是?”伍先生已洗罢脸，正用白麻毛巾拭手，修长的关节又把毛巾挂在木架上，转身整理衣袖。她低首帮他捋平衣角，伍先生只是嘿嘿的笑，耸立的鼻子更加挺立起来，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君子之交淡如兰嘛，呵呵。”小六子显然是没有听懂，摸着脑袋出去了。她却是懂的，会心一笑正好对上伍先生迷离的点漆双眸。她面上滚烫，随即坐下对镜摸了摸发髻，又用炭笔描了峨眉，这本是该卸妆的时候了。
　　“：你那里知道，每年这个时侯花匠都要从山里运好些兰花来，都是先紧着我们茜香楼的，阿婆挑了又让我挑，可费工夫了。”
　　伍先生坐在圆木桌前，小六子端来了茶点，她忙起身接过，把白瓷青花的茶盏摆在他面前，又把一碟剥好的紫薯放在圆木桌中间，小六子放下蒸好的山药糕又打下铁锈红的门帏帘子转身出去了。
　　她接着道“：好在都是花匠修剪过的，小六子的手打理的也勤快，只是这屋里的兰花只开一季，来年叶子倒是一样的青翠，只是不发花苗。”她见伍先生揭下盖子，端起茶盏轻轻的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水。想起伍先生不大爱吃甜，又起身把山药糕和紫薯换了位置。
“你不知道？山里的兰花每季都开哩！”
“真的？真个想去峨翠峰上看看，我小时候就住在山下呢，爹爹还常带我上山采药，要不是爹爹采药摔断了腿，我也...”
她说着从腰下抽出大红的针丝手绢拭泪。伍先生修长的关节抚在她微微抽泣的肩膀上，
“：唉，你也算是熬到头了。”
半响无言......
她停止了抽泣，又换上明媚的笑容，我给你弹个曲儿吧！......
　　翌日晨起，她早早的梳好了妆，伍先生坐在铜镜前半眯着眼睛，她为他梳着黑油的麻花鞭子。桃木梳子制造工艺精细，她指纹探到的刀刻凤仙花的叶子纹络也是可以细细推敲。她手势轻缓，又看了眼镜子中半不清醒的伍先生，就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她低睑妩媚的笑了。
“阿妹的事情谈的怎么样？”
“孙家出两百两，阿婆要三百两，谈不成。”伍先生睁开眼睛，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剩下的银两我来补足。”
她温婉的笑了，“你常撰书鼓吹废止蓄妾陋习，如今可好违背？”
伍先生沉吟片刻淡淡的道“：阿妹木已成舟，为终身依靠，只能成全。”
“谢谢你，是阿妹好福气...... ”“年前你家孩子患了咳疾，如今可好了”
“已经大好，折磨了两个月。”
她又为他套上墨色掐金半身大褂，伍先生紧着扣子，她为他捋平衣角。
“这次家去，何时再来？”说着打了起门帏帘子。
“要为梁先生办事，大概三五月。”她低头不再言语，跟着送了出去。
　　天气已经渐渐的凉了，堂中的长身铁壶冒着腾腾的蒸汽，她唤来小六子冲水。阿婆要找养女，还要她多留些时日。伍先生自上次家去后便不得空，阿妹夫妇回门要给他磕头也是没见着人。她只收到伍先生寄来补足的一百两还有一封书信，隽秀的字迹，满满的两页薛涛笺。
　　明知此是傷心地，亦到維舟首重回，
　　十七年中多少事，春帆樓下晚濤哀。
    原来伍先生去了日本，再者还是要转去上海。她打下门帏，又用锈红的苏锦掩住了镜子，这样的天气，屋子里越多惨淡的光，人越觉得冷。她坐到了火盆前，里面的银碳已经烧了大半，她伸出一双玉指暖手，露出两节藕白色手臂，腕上上好的的羊脂玉手钏质地温润轻缓的从棉质的素锦袖子里滑落出来，心里开始懊悔。
　　那日伍先生戴上礼帽才转身出去，她终于按捺不住，“：我有话问你。前次你说为阿妹终身有托，只能成全。如今妈妈求我多留些时日。我想问你可曾想过我的终身。”
　　我想问你可曾想过我的终身。
　　伍先生侧身看她，晃了晃刚毅的脑袋叹一句终是无言。她看伍先生好看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又羞又是愧，转身回了屋去。
   有泪水滴进炭盆发出“呲”的一声冒了一股白烟，她呛的捂住了鼻子，又低咳了几声。
　　她前天见到阿婆新买来的养女了，那孩子掩在朱漆木门上拿眼怯生生的瞄她，搭着两个齐肩麻花小辫，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似受了惊的小鹿。她招手唤她，“几岁了？”那孩子只低低应了句十岁就被卖她的男人拉走了。
　　只听见阿婆缓慢尖细的声音“骨骼长得好，就是瘦了些，转过身来婆婆看看......”
　　她惘然想起，她来的那一年也是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