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有句名言说:“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人的出生也是这样,苦难家庭孩子的出生,也各自有其艰辛而离奇的经历。我的母亲,就是在老百姓避雨的一个窑洞里生下的。
那是在黎明前黑暗的1949年,国民党反动政权分崩离析,风雨飘摇。各地土匪乘乱而起,四处烧杀抢掳,祸害得老百姓不得安宁。有一次,听说可恶的马家队伍(兵匪混杂的地方武装)要来了,拖着大肚子的外婆就随着村里人东躲西藏。经过一番颠簸,栖息在一个以往人们用来避雨的窑洞里。恰巧这时,外婆突然阵痛,看来要临产了,同行的乡邻婆娘们便七手八脚帮她生下了婴儿——我的母亲。情急之下,外婆忍痛扯下一片衣衫,将婴儿包裹起来。在凄风苦雨中度过了一个夜晚。
旧时农村人多数生育多个子女。我母亲就有姊妹七个,据说这在当时还不是最多的。在一个穷乡僻壤中养活这么多的孩子,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母亲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度过的,她就象一株从石缝隙中顶出的禾苗,在缺少阳光雨露的环境中顽强地长大。
我从记事起,对母亲的印象,可以用匆忙两字概括。她一直是那样如风一样行走,一直是那样挥汗如雨的劳作。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农村还是大集体的时代。生产队年终按工分多少分粮。当时我们一家九口人,上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二叔三叔正在上学,还有年幼的我们姊妹仨,就靠父母两人挣工分养家。生活的担子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但母亲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只是象老黄牛一样默默地劳作着。似乎她认为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想不起打自己的小算盘。
就这样捉襟见肘的窘迫的日子里,一年挣来的工分远不能养家糊口,常常是饱一顿饿一顿,有时只能喝糊汤。即使这样,母亲还是尽可能地照顾好我爷爷奶奶,每天让二位老人先吃过,才考虑其他人。每次吃饭,大人不吃,孩子是不能动筷子的,老人坐炕上,孩子只能坐地下吃,母亲说这叫规矩。
因为生活艰辛,母亲从小就教我们节俭,吃饭是不能挑食的,谁如挑三拣四就会挨打;吃完饭要把碗添干净;掉下的馍馍渣都要捡起来吃了;洗锅水是不许倒掉的,因为里面沉下些许面质,是要留下给牛喝的。这些规则的长期变成了我们的生活习惯,无需谁监督都会自觉奉行。也许原始的“循环经济”就是从母亲这辈人那里开始的吧。
1980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制,土地划分到各家各户,这对于素来勤快的母亲,似乎天上给她掉下个金元宝,在分来的土地上近于疯狂地劳作。把每一块地伺弄得不见一根杂草、一块土疙瘩。不仅如此,她还带着我和哥哥到附近的山坡上开了三亩荒地,多收了不少粮食。家里的日子由此逐渐好转起来了。原来吃的菜饼子换成了白面馍馍。
母亲一生不只是勤劳,也很有智慧。在改革开放初期,农村一些脑子活络的人开始做起了小生意。母亲也不示弱,她不想只是一个劲儿的种粮养家,她动脑筋想找一个来钱的门路。要做生意又没有本钱,她便去村庄附近河边找营生,硬是把杂草丛生、沙石遍地的一片荒河滩刨成了二亩菜园子。在母亲的手下,各种蔬菜长成绿莹莹的一片,成了荒河滩里一道耀眼的风景。
这个真正用汗水浇灌出的菜园子,成了家里日常用度的主要经济来源。家里的生计和我们兄妹一路上学的费用都靠它。母亲为了种菜,常常起早贪黑,为了给菜地浇水会整夜不睡觉,有时忙起来汗水洗面也顾不得擦一把。就这样一茬一茬地种,一茬一茬地卖,一张毛票一张毛票地攒钱,维持家里的苦乐日子。村里方圆的人提起母亲,都说“赵家大媳妇是个能成人”。
自幼衣食不保的家境,使母亲无缘迈进学校门一步。后来村里办扫盲班,母亲由此去识了一些字。她打心眼里看重读书的人,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好好读书,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她尽量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宽松的学习环境。自己再忙再累,只要看到我们读书写字,从不拉差打扰。母亲是个很豁达的人。有一次,因我不服批评,无意间对老师瞪了瞪眼,竟被那老师撕破了耳朵,有好长时间发炎流脓。我当时对那老师很为怨恨,甚至叫母亲到派出所去告他,好为我出口气。可她却一点也没动气,竟说,你耳朵不听话,就该撕。当时我怎么都想不通,母亲怎么这么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长大了我才懂得:原来这就叫做宽容!母亲总是这样仁慈而大度,年幼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紧,但对于我的小伙伴、亲房姊妹家的娃娃们,她从不吝啬小气,只要家里有吃的东西,她总要拿出来给玩耍的孩子们吃些。
母亲是一个乐天派,一直对生活充满了情趣。即使在少吃没穿的岁月里,她也不忘在劳累的间隙中,制作一些精巧而有趣的玩意儿供我们逗乐。那时农村老百姓唯一知道国家大事、地方政令的媒体就是广播。母亲一是舍不得花五毛钱去买一只舌簧喇叭;二来想通过亲手制作来验证自己的智慧。于是,她就用一只废旧的护肤油盒子,照猫画虎地用一只小磁铁缠了铜丝放在里面,广播喇叭就如此这般地做成了。一接通,竟然和其他人家的喇叭一样的说话、唱歌。
母亲总会随手变戏法似的,做出一件件玩物叫我们惊喜。她可以用木头刻制的小木偶,穿上绳子在小木架子上翻单杠;用牛皮纸做的灯影,晚上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灯影戏;冬天下了厚雪,她便给我们扎绑出一个小雪橇来,让我们在田野里、在结冰的小河上肆意地划冰、撒欢;每年过春节的前夕,母亲就已经在门前的大树上扎好了秋千。不仅我们村里的孩子玩,连街道里的孩子也吸引来一帮子,一玩就是大半天。
而今我已过不惑之年,但在我的脑海里,依然常常回想起母亲弹口弦的声音。口弦是母亲用竹片细心地刻制成的。她把竹片刮削的薄薄的,然后在中间镂空刻出一个簧片,再在一端拴一细绳,口弦就算做成了。到了晚上,我们已急不可耐地上了炕,围坐在母亲的旁边,在油灯下,看着她笑眯眯地持着口弦放在两唇间,左只手捉住竹片的一端,右手拉扽细绳,口弦便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随着唇型的翕动,音韵也在奇妙地变幻,犹如铮錝流淌山泉,十分柔曼动听。在那静谧的乡村夜晚,这样的乐声足以让人入幻入梦。时过境迁,这样的声音再也没机会聆听了。
岁月如梭,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我已进入不惑之年,母亲年近古稀,岁月沧桑让她本来俊秀的脸庞爬满了皱纹。没有改变的是她那种对生活永远充满着热望,是她柔韧而又坚强的性格。她生性好强,从不想依赖子女,还在孜孜不倦地劳作着以自食其力。“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我们姊妹谁有困难,她总是第一时间赶到,使我们如沐春风,顿生力量和信心。有时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烦心事,一时化解不开,就说给母亲听听。母亲听了常常会用三言两语,使我如醍醐灌顶,让我如释重负。在此时,我觉得她简直就是哲学家,我则是庸人自忧。母亲是个与天地日月同步行走着的平凡人,她走进茫茫人海中普通得与他人无异。然而,正是她那种与世无争、没有贪欲的平凡而活出了她的智慧和愉悦、活出了生活的本质。我常常觉得母亲像一本读不透的大书,象一座永远开掘不尽的矿藏,她的品格和智慧令我终生高山仰止。我感谢上天让我有这样一位好母亲---我生活的导师,人生的挚友。
作者简介:赵红梅,庄浪县妇联主席,《紫荆花》2017国际妇女节专刊特邀主编。
文中艺术摄影图片:郭建全 万志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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