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与樱花
阳春三月,欣赏过最后绽放的晚樱,就该品尝最先成熟的樱桃了。
很多人,对樱桃花和樱花一直傻傻分不清楚,但他们对樱桃树和樱花树上结的果实,却万万不会搞混淆的。
分不清楚树上开的是樱桃花或是樱花不打紧,反正都是一树的粉白红,只管欣赏就是了。可要是分不清楚这些树上结的果实,问题就大了,轻则让你浅尝苦头,重则让你跑肚拉稀苦不堪言。
由此看来,人的视觉比味觉更容易被欺骗,更容易上当,所以人们才总是这么说: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先去尝尝。
人世间,看走眼的收藏家时常有,但误食变质食物的美食家则很少见。由此一来,人们对眼睛的感受,经常持怀疑态度,但是对味蕾的判断,则又总是那么自信满满,就毫不奇怪了。
依靠灵敏无误的味觉,人们虽然能从这些外形差不多,色泽也相近的果子中,准确的区分出哪一些产自樱桃树,而哪一些又为樱花树所生。但是,要清晰地在称呼上把这些果子区别开来却遇到了麻烦。
人们都知道,梨树上结的果实叫梨子,桃树上结的果实叫桃子,樱桃树上结的果实叫樱桃,那么这樱花树上结的果实应该叫什么呢?叫樱子?叫樱花子?叫樱桃?叫樱花桃?好像都不对,查了各种辞海典集也不见介绍,问度娘也没得到回应。由此可见,人们专宠樱花而忽视樱花果实的偏见由来已久,以至于连个名字都不屑以取,但为了本文的行文方便,容俺先为它们杜撰一个名字,就叫它们樱(花)果吧!
樱花和樱桃,虽然其名字只差一字,其辈分也相当,都属樱字辈。但它俩在分类和用途上的差别还是很大的。首先,其科属不同,樱花和樱桃皆为蔷薇科李亚科,但是樱桃为李属,樱花则为樱属。其次,樱桃是果树,属于矮小的乔木,最高的不过几米。樱花则是观赏型花木,属于高大的乔木,最高的可达十几米。
说到赏花,樱花可是遥遥领先于樱桃花的,人们常说的赏樱追樱,赏的一定是樱花,追的也一定是樱花,日本樱花,平坝樱花,武大樱花,鼋头渚樱花概莫能外,很少听说有人跑去农家的樱桃园里去赏樱桃花的。反倒是在樱桃成熟期,前往农家摘樱桃度周末打发闲暇时光,却逐渐演变为一种全新的生活时尚。
但是,你若以为樱花只会花枝招展抓人眼球,你又错了。这樱花除了具有无以伦比的观赏价值外,其花瓣还具有很好的收缩毛孔和平衡油脂的功能,并含有丰富的天然维生素A、B、E,樱叶黄酮还具有美容养颜,强化黏膜,促进糖分代谢的药效,樱花其实也是一种可以用来保持肌肤年轻的青春之花。
樱花还具有嫩肤、增亮肤色的作用,是护肤品的重要原料之一,樱花通过提取精制也能进一步为人们所用。曾有人运用现代提取技术把樱花加工成樱花粉嫩油,其中的樱花酵素还有着良好的祛痘功效。
但是要说到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这樱果和樱桃的地位差距就大了去,简直可以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樱桃恰如果实中的皇后,大名鼎鼎而流芳百世,樱果呢则有点像果实中的丫鬟,几乎快要被人间遗忘,甚至连个名字似乎也不配拥有。
《尔雅》一书记载,樱桃在我国已有三千多年的栽培历史,甚至在河南新郑县裴李岗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中,也曾发掘出樱桃核。
古人视樱桃为珍果,常常被用作贡品。《史记•叔孙通传》中讲了一段故事:孝惠帝于春夏之交出游离宫,叔孙奏曰,“古者有春果,方今樱桃熟可献,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乃许之。”
从此,樱桃成了祭典的贡果。宋代《本草图经》中,也有对其生物特性的精彩的描述:“樱桃处处有之,而洛中者最胜。其木多阴,先百果而熟,故古人多贵之。”至此,樱桃便有了“春果第一枝”“百果樱为先”的美名。在民间也有类似的赞誉,叫“樱桃开眼”:只要樱桃一上市,其他水果便接二连三地面市了。
樱桃成熟时颜色鲜红,玲珑剔透,酸甜适中,味美形娇,营养丰富,医疗保健价值也颇高。
天下水果千千万,
垂涎欲滴能解馋,
常见不过桃李杏,
也有奇葩驻人间。
这诗中的奇葩夸赞的就是樱桃。
樱桃颜色红润,形状似枸杞,可以直接采摘食用,味道甘甜爽口,也可用来酿酒和制造饮品。樱桃和种子皆可药用,医药中称樱桃果实为“郁李仁”,属正品中药,能调中益气,活血化瘀,润肠利尿,种子还有表发斑疹、麻疹等功效。
历史上樱桃曾被列入向朝廷进献的贡果名录,其著名品种有江苏南京的垂丝樱桃,浙江诸暨的短柄樱桃,山东泰安的泰山樱桃,安徽太和的太和樱桃,其中尤以安徽的太和樱桃最为著名。
虽然部分品种的樱花也能够结出樱(花)果,但其果实非常小,且多数又酸又涩又苦,误食后甚至会让人呕吐或者肠胃不适,樱果因此几乎不能食用。
其实,许多果子都与樱桃一样,生果子又酸又涩,究其原因是生果子中的有机酸和单宁的含量特别高。植物单宁是植物界普遍存在的酚类化合物,是植物在生存适应过程中,为了抵御病毒、菌类等微生物或环境的胁迫,形成的一种次生代谢产物,它们在未成熟的果子中含量较大 ,因而决定了生果子入口苦涩的基调。但是,一旦果子成熟,则又会变得又甜又香,这是由于成熟后的果子中,酸涩的成分减少,糖和香味成分增加所致。
植物成熟后的果子会变得鲜艳甜美多汁,初看起来似乎是一系列化学反应的结果,但细就下来其实是植物自私的基因,追求最大限度地繁衍其后代,进化与选择的必然结果,说白了成熟果子长成鲜艳甜美的样子,就是为了吸引动物来为它传播种子!
果子里面通常有一个或多个种子,当动物把果子吃下去,种子也跟着进了动物肚子,并随着动物的迁徙被带到了四面八方。这些种子在动物肚子里面很难消化,会随着动物的粪便被排除体外,然后又在动物粪便中很多养分的帮助下,很快长出新的植株,从而实现了后代的开枝散叶。
植物的果肉和果皮的作用,在未成熟的果子中,以自身的苦涩打消了动物大口朵颐的贪欲,从而保护了内部种子的孕育 。在成熟的果子中,又以自身的香甜吸引动物来食用,从而达成了其传播种子的目的!
自然界物种的进化规律也正是这样的,动物(包括人)为了获取能量,便会偏爱含糖量多的水果,其种子就能被更好的被传播,动物的选择也间接导致了水果的自然进化。水果越甜它得到繁衍的机会就越大,从自然进化上来讲,水果会变得越来越甜,也代表了水果自然进化的大致方向。
话虽这么说,可这樱果怎么就违反了这自然界普遍遵循的果子味道进化法则呢?尽管它也进化了很多很多年,可成熟的樱果却总还是一如既往的又苦又涩?就算它也有着鲜红诱人的外表,视觉的感受也许曾在一瞬间让动物们联想到了成熟、甜美以及能量,但深藏在动物们记忆深处的味觉感受,则总会占了上风,从而驱使动物们扭头走开,对樱果警惕的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也许人家樱果天生就不是为动物的享用而准备的,也或许人家樱花树单凭一树繁花的灿烂,就足以吸引人们去为它们不辞劳苦地播种繁育,根本用不着像樱桃那样靠大施美果计,利用味道的香甜,来吸引贪食的动物才能为它们传播种子!如此一来,有的樱花树甚至进化到了不结果实,也不靠果实来传宗接代的阶段!
更为有趣的是,樱桃这一称谓的得来,与自然界中果子与动物的依存和进化关系很有渊源。古时候樱桃实际上叫含桃,吕氏春秋注释称:为莺鸟所含,故曰含桃。宋代《埤雅》又云:又谓之莺桃,则亦以莺所含食,故曰莺桃也。在先秦时代,樱桃名叫含桃,意思就是被莺鸟含食的果实。之后又迁名易俗,改叫成了莺桃。秦汉以后,莺通樱,才终于叫成了现名樱桃。
除了艳色美味诱人外,在中国的历史上,樱桃还与名人,词赋,典故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以其独特的气息,见诸于典籍,流传于里巷,甚至形成成了中国文化中,那独一无二的难以割舍的樱桃情节。
如果说日本人有樱花情节,是因为他们欣赏樱花凋零时转瞬即逝的消亡之美。这种生前灿烂却短暂,消逝时又毫不贪恋枝头的生命过程, 与日本民族的“物哀”审美观相一致。“物哀”是日本的传统审美意识,他们深深的相信:“在人的种种感情中,只有苦闷、忧愁、悲哀,也就是一切不如意的事,才能使人感受最深。”
而中国历代骚人墨客,他们的咏樱桃篇章众多,但几乎都是倍加礼赞,讥讽针砭之词绝少。与樱桃相关的典故,则大多承载和表达了喜乐的事物或美好的寓意,这可能与樱桃娇小玲珑的身姿、红艳光洁的色泽、甜酸适中的口感有关吧!
《东汉观记》记载:“明帝月夜宴群臣于照园,大官进樱桃,以赤瑛为盘,赐群臣。月下视之,盘与桃一色。群臣皆笑云是空盘。这个故事说明当时樱桃的名字与颜色均与现在一致。太宗李世民在一次酒宴上,与群臣赋樱桃诗作乐,他在限春字韵作的一首《赋得樱桃》诗中,就誉称樱桃为‘席上珍’。自此以后,樱桃一词,多次出现在唐宋的诗词与记载中,计有朱樱、紫樱、蜡樱等多种品种。
在汉语中,樱桃宴特指科举时代庆贺新进士及第的宴席。这种说法始于唐僖宗时,后又指文人雅会。据《太平广记》记载,唐时新进士尤重樱桃宴。从唐朝起,新科进士发榜的时候也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进士们便形成了一种以樱桃宴客的风俗,是为樱桃宴。直到明清,该风俗犹存,而且是由皇帝赐宴 。据说当时的科举四宴,鹿鸣宴、琼林宴、鹰扬宴和会武宴,还得加上樱桃宴才算完美。
与樱桃有关的另一个著名典故就是樱桃小嘴(口)了,唐朝孟棨《本事诗·事感》有载:白尚书(白居易) 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蛮善舞,尝为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白居易的意思是,美姬樊素的嘴小巧鲜艳,如同樱桃;小蛮的腰柔弱纤细,如同杨柳。从那以后,人们形容细腰女子就称其为小蛮腰,小嘴女子就称其为樱桃口了。这一典故流传至今,已然成为描写美丽女子的必用词语。
在汉语中,一切美好的寓意都巴不得用与樱桃相关的词汇来表达,比如樱笋年光指阳春三月,樱笋时指樱桃与春笋上市的时候,即指农历三月。唐郑谷 《自贻》诗有云:“恨抛水国荷蓑雨,贫过长安樱笋时。” 五代齐己《寄倪署郎中》诗又曰:“帝乡久别江乡住,椿笋何如樱笋时。”
樱笋会指以樱桃﹑春笋作佳馔的宴会,亦泛指春宴。唐朝每当樱桃与春笋上市时,朝廷以此物作盛馔,故称樱笋宴,借指朝宴。珠樱宴也即樱桃宴指科举时代的进士及第之宴。樱唇则用于形容女子小而红润的嘴唇。
与樱桃有关的唯一负面的典故就只有郑樱桃了,据《晋书.石季龙载记上》记载,郑樱桃为东晋列国后赵石季龙所宠爱的优僮。季龙惑之,先后为杀二妻,后用为男宠之典,或比喻女人妒忌的典故。唐朝诗人李颀曾作有《郑樱桃歌》,写郑樱桃以美艳而擅宠于后宫的故事,流传千古。
吾辈长居昆明, 只须移步郊野,各处樱花即可奔来眼底,傲群蕊之娇嫣,灿若飞霞叠帐。或驱车农庄,车还未停稳树上的珍果却早已炫目,如珠未穿孔,似火不烧人。入园的人们必定是,纷纷争朵颐,留香坐晚昏。在这样的樱笋年光,人们尽情地饱了眼福饱口福,一期一会的人间至乐,也许会早或晚来那么几天但从不缺席。一年到头忙碌的人们,节令到前请记得适时想起,这樱族的花这樱族的果,并安排好与它们的亲密约会,否则错过就得再等一年。
樱花红陌上,
杨柳绿池边;
燕子声声里,
相思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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