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春节符号：载体与意义
人是有明确追寻意义意识的动物，符号则是意义的重要载体。春节历史悠久，内涵丰富，节期长，活动多，认同者众，是中华民族的第一大节日。当人们提到春节时，很容易就想到中国，想到辞旧迎新，想到阖家团圆，因此它本身就是中华民族的一个符号。经过几千年的历史积淀，春节形成了一套复杂的符号系统，具有很强的文化识别功能、文化传播功能和文化认同功能。从感知的角度分析，这些符号包括视觉符号系统、听觉符号系统、味觉符号系统、嗅觉符号系统、触觉符号系统等；从内容上看，则有语言符号系统和非语言符号系统，语言符号主要指围绕春节及其各种习俗活动出现的传说故事、歌谣祝辞等符号系统，它们往往在春节期间得到讲述、念诵和传递。非语言符号则包括时间符号系统、空间符号系统、色彩符号系统、活动符号系统、实物符号系统。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春节是由各种符号构建起来的，而过春节就是人们准备并运用、享用各种春节符号的过程。
1．时间符号系统。
广义的春节是一个时间段，传统社会一般认为春节的大幕是在腊八粥的香味中徐徐拉开的，直到新年元宵节过后才闭合起来。受法定假日制度的影响，现在许多人将春节放假的时间等同于春节。狭义的春节包括除夕和正月初一。除夕是又称大年夜、除夜、岁除等，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蕴含着一年至此而去的意思。正月初一又有元旦、岁旦、岁首、岁朝、新正、正旦、元日、元正、元辰、元朔等名称，这些名称本身均有开端之意。在阴阳五行学说中，春节所在时间节点在孟春之月，春季位属东方，东方属木，五色属青，是阳气生长的季节，因此春节又象征着生机与活力。至于春节之名，虽然是民国时期才出现，本身也有春回大地、万物生长的意蕴。春节设定将社会群体从日常生活带入了一个特殊的时间阶段，并通过集中展现约定俗成的人类活动, 体现出生产生活方式的时间节奏。
2．空间符号系统。
团贺是春节的重要内涵。在平常年份，家是春节期间人们的归宿。因此，家的不同地方总是被贴上春联、春条、福字斗方、年画等，进行装饰，春联、春条等也成为春节最重要的空间符号。许多地方，春节期间会开办庙会，比如有竹枝词描写清代北京的厂甸庙会：“琉璃厂甸又新开，异宝奇珍到处排。妇女摩肩车塞路，都言看象早回来。”如今，庙会仍是春节重要的公共空间符号。
3．色彩符号系统。
色彩是表情达意的载体。在中华文化传统中，红色是火的色彩、血的色彩，最为醒目，具有强烈的感染力，是热情、吉祥、喜庆的象征，具有驱邪避煞的民俗功能。“红红火火过大年”，红色是春节最重要的颜色，春联是红色，福字斗方是红色，过门笺是红色，压岁钱的袋子是红色，连馒头上也要加上红色的点。如果春联是其他的颜色，则别有含义。在一些地方，家里有老人去世，第一年用白纸，第二年用绿纸，第三年用黄纸，所以白、绿、黄三色对联称为孝春联或丁忧联。也有的地方第一年不贴春联，第二年贴黄色春联，第三年贴紫色春联。
4．语言符号系统。
（1）传说故事。春节传说故事主要是围绕着春节及其诸多节俗活动而形成的民间叙事。如《腊八粥的来历》《祭灶王爷的传说》《过年为啥贴对联》《过年为啥规矩多》等等。这些传说故事解释春节习俗的来历、内容与意义，是传承春节知识和意义的重要方式。
（2）歌谣谚语。春节歌谣谚语主要包括节俗歌谣谚语、仪式歌谣谚语、时令歌谣谚语、游艺歌谣谚语、苦情歌谣谚语等。比如《拜年》云：“大年初一头一天，小妹跪在姐姐前，姐姐一见忙搀起，‘小妹妹别拜年’，急忙掏出压岁钱，‘一奶同胞拜的什么年’。”是典型的节俗歌谣，唱出了大年初一拜年仪式的程序与细节。流传于北京延庆一带的《人家年 咱不年》属于苦情歌谣：“人家年，咱不年，单等五黄六月天，锄上地，耪上田，蒸顿糕吃顶过年。春秋两季打土坯，五黄六月薅苗去，十冬腊月下窑去，大年三十要糕去。”在这里，歌谣通过对比唱出了穷苦人家的无奈和悲伤。
（3） 祝辞。春节拜年，总要说一些吉祥语以讨口彩，这些互相祝福的语言符号就是祝辞，如“过年好”“新春大吉”“恭喜发财”等。随着新的通讯工具的广泛使用，出现短信、微信形式的新的语言符号，形制短小，多围绕生肖、春节习俗、故事、风物等展开，又多含有祝福之意。如：“新年到，祝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又如：“灶王爷上天述职，临行前托付我，给勤奋牛、勇敢牛、仁爱牛发短信.很高兴你收到美好祝福：恭祝你膘肥体壮，己丑更牛、新春快乐！”
5．活动符号系统。
春节的活动以除夕为界限分为年前年后两段，年前活动意在辞旧，为过年做准备。年后活动意在迎新，庆祝新年的到来。春节习俗活动多样，为了忙而不乱，我国许多地方都排有“活动日程表”，如山西地区有歌谣：“二十三，打发老爷上了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蒸团子；二十六，割下肉；二十七，擦锡器；二十八，沤邋遢；二十九，洗脚手；三十日，门神对联一齐贴。”它按照时间顺序主要罗列了年前腊月二十三之后的种种习俗活动，具有较强的普遍性。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人们要祭灶，将“一家之主”的灶神送上天；要“扫房子”“擦锡器”“沤邋遢”“洗脚手”，打扫卫生，清洁环境，也清洁自己；还要张贴门神春联，装饰空间；此外要准备、制作过年所需物品，杀猪宰羊、磨豆腐、蒸馒头、做年糕、汆丸子。随着新年的到来，各种迎春纳福的活动纷至沓来，如早起、开门、放鞭炮、迎神、祭祖、拜年、占岁以及看舞狮、看花灯、听唱曲、玩宝盒、放高升等各种娱乐活动。所有这些，都是意义的载体，都是有意义的符号。
6．实物符号系统。
春节是信俗活动、饮食活动、服饰活动、社交活动、娱乐活动的集中操演，所有这些活动都离不开物，过春节是对各种节物的消费。各种节物构成春节的实物符号系统，其中有祭品，如神像、神主、家堂、香烛、纸箔、茶果等；有食品，如水饺、汤圆、面条、年糕、发粿、糍粑、丸子、鸡、鱼、肉、豆腐、豆芽糖果、甘蔗、桔子、桂圆、杮饼等；有饮品，如屠苏酒、椒柏酒、元宝茶、橄榄茶、红枣茶、五果汤；有饰品，如门神、春联、过门笺、窗花、年画、斗方、灯笼、中国结、生肖饰物等；还有小喇叭、小鼓、鞭炮、压岁钱、贺年片、芝麻秆等玩具及其他物品。这些物品，同样承载着意义，不能等同于平时所有的物品。比如饺子，是年节和平时都会吃的食物，但春节期间的饺子谐音“交子”，具有新旧时间更换之意。芝麻秆，过年时撒在地上供人踩踏，称为“踩祟”，有驱邪之意。
符号是意义的载体，总体上看，春节符号的表意手法主要有如下三种。
一是因音成义，即谐音法，指利用汉字同音或近音的条件，用同音或近音字来代替本字，产生意趣的方法。既有单字谐音，比如鸡谐音“吉”、鱼谐音“余”等。还有双字、多字、甚至整串谐音，比如北京过年要吃“荸荠”，谐音“必齐”，意思是要阖家团圆,是双字谐音的例子。人们又喜欢准备一些柏枝、杮饼、桔子放在盒中待客，叫做“百事大吉盒儿”，寓意新年百事大吉，这是整串谐音的代表。
二是因形成义，即根据实际物象的形状、色彩、功能等赋予其一定的意义。如丸子、汤元是圆的，象征团圆、圆满；橄榄色黄，在茶中放入两颗，叫做元宝茶，有吉祥发财的寓意；饺子的形象似元宝，吃饺子也有祈求富裕的含义。在台湾，人们多吃面线及芥菜煮成的‘长年菜’，以求长寿，家家户户都制糕粿，如红龟糕，龟形，染红色，象征长寿。
三是因意生义。豆芽生长旺盛，有发财旺家之意，许多地方在春节要自己泡发豆芽。
当然，也可以将这三种手法综合加以运用。通过不同的表意方法，不同的春节符号承载着不同的意义，但这些春节符号放在一起，则又承载着春节更新、庆贺、祈吉、团圆、和谐等独特的文化内涵。春节符号系统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积淀而形成的动态系统，有传承，也有变异。春节符号的更新替代是社会自然选择的结果，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站在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角度分析，我们在尊重新的春节符号的同时，也应该更加珍视那些历史悠久的春节符号，因为它们不仅承载着节日的意义，也承载着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
（作者系北京联合大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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