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尖

花匠小妙招
2024-12-19 23:37

川人爱吃、会吃，在家乡川北一带，豌豆尖可是冬天里的美味。从小至今，冬天的记忆总和这嫩绿清香的菜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豌豆尖其实就是豌豆幼苗最上端约10厘米长那部分叶和茎，也是最嫩的那部分。菜地里、田埂边，甚至房前屋后，只要有点泥土的地方，洒点豌豆种子下去，基本就不用怎么侍弄了，几番雨水过后，嫩绿的幼苗就在风中探出头来，再过几天，就可以成为餐桌上的美味了。勤快的人家再给施点肥，那茎和叶胖乎乎的别提多可爱多诱人了。更让懒人觉得妙的是豌豆尖掐过一茬之后过几天还可以再掐，一个冬天可以反反复复掐好多次，有一劳永逸的感觉吧？！

小时候家里还有菜地，每年都会留一小块来种这种专为掐豌豆尖的豌豆苗。那时候晚上常常吃面条，吃面条是一定要有青菜的，而且往往是菜比面多。每年冬天，一到烧晚饭的时候，大人就会给我们派任务了：你们到地里掐点豌豆尖回来。我和妹妹就放风似的蹦出门去，在菜地里比赛谁掐的多，差不多了又打打闹闹蹦蹦跳跳的回家。然后就守在灶台边了，看妈妈或者奶奶把调料一样样放进各自碗里：酱油、醋、味精、猪油、辣椒油、花椒油，再浇上汤，然后把煮好的面条挑进去，我们最关心的是最后一步：洗好的豌豆尖放在面汤里稍微烫一下，变色后就往每个碗里分配了，这时候我们总会在边上嚷嚷：我要多一点豌豆尖！嫩绿清香的豌豆尖配以猪油变得无比的细腻滑爽，再加上各种调料，真是美味呀！那时候我和妹妹总是先把面条吃完，豌豆尖留到最后慢慢吃，还忘不了比一比谁碗里的豌豆尖多。还有一种面条是给老人和病人吃的，调料只是少许的盐和猪油，面条是家乡特产——中江空心挂面，洁白柔软的面条配以翠绿的豌豆尖，看着就很有食欲。

有时候我们也会不高兴去干掐豌豆尖的活儿。川内冬天难得见到太阳，露水消失得晚，整个上午菜地里都是湿漉漉的，豌豆尖上也到处是闪亮闪亮的水珠子，这时候掐豌豆尖那叫一个冷呀！这些时候一般是奶奶或者妈妈亲自出马，把围裙的下半部分卷上来，做成一个兜，掐好的豌豆尖就兜在兜里，手冷了就在兜里搽一搽；如果他们实在不空需要我们去，回来时他们会把我们的小手放在他们的手里不停的搓，直到暖和为止。

豌豆尖也曾被老人们当作礼物馈赠给亲人。八十年代，农村物资还比较匮乏，爷爷难得去趟成都他姐姐那里，带去的是家乡的土特产和地里刚掐的豌豆尖；九十年代，大城市的姑婆到乡下来探亲，不要吃大鱼大肉，就想吃家乡鲜嫩的蔬菜；前几年，叔叔开车，载着姑婆来看奶奶，临走时，姑妈从自家菜地里掐了一大袋豌豆尖带给姑婆，姑婆说这是最好的礼物，当时不懂，这冬日常见的菜肴会这么珍贵？后来直到我也离开家才慢慢明白姑婆的心。

长大后，外出读书，每年寒假回家第一顿必定有豌豆尖，爸妈知道那是我的最爱。那时候家里已经没地了，妈妈会经常一天逛几个菜市场，挑最嫩最胖的豌豆尖，让我在假期里吃个够。这时候往往是爸爸掌勺，我狼吞虎咽的吃着，他在一旁笑咪咪的看着，还不停的问：味道不错吧？好像得到我的肯定是他最大的乐趣。

工作了，也在外地，那是离家千里的江南。江南繁华，却没有豌豆尖。难得回家一次了，每到冬天，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家乡的豌豆尖，亲情、乡情像豌豆尖一样在心底滋长。一次散步，在江南的田埂边发现一小片长的胖胖的豌豆苗，顿时欣喜若狂，像见了多年未谋面的老友，想向农人买一点，却被告知：不能掐，还要长豌豆的。原来豌豆苗对他们来说仅仅是长豌豆，不禁感叹：还是川人会吃呀。后来超市有了培育的豆苗卖，但十分瘦小，味道也远不如豌豆尖，尝过一次就再也没买了。

漂泊多年，终于，有一天我们想明白了，回家吧，回到那个到处都有豌豆尖的嫩绿和清香的地方。就这样，我们回来了，虽然父亲的背已不再挺拔，虽然母亲的鬓角平添了许多白发，虽然爷爷奶奶已经离去，虽然曾经的灶头和菜地已不见踪迹。回来了，我们又沐浴在了豌豆尖织就的浓浓亲情里。

知道我和老公爱吃豌豆尖，又嫌街上买的不够好，年前，一次雨后，婆婆在外公的桃树底下洒了些种子，于是树下就有了绿油油的豌豆苗。大年初二，天气很好，下午，在温暖的阳光里，我和婆婆在桃树下慢慢的掐着豌豆尖，一边掐一边聊着，田埂上，外公边晒着太阳边看着我们劳作，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这就是幸福吧，无数次电话，无数的金钱都无法比拟的实实在在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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