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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的“活化石”水杉

花匠小妙招
2024-12-21 09:50

街边的活化石

磨刀溪

1943年的夏天，经过了三天的跋涉，一个年轻的植物工作者风尘仆仆来到了抗战大后方的四川万县南面一个群山环绕的古镇谋道镇，这个地方叫磨刀溪。这个地名得名于长江流域无数条支流中的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同名小河。据镇中老人讲述，三国时五虎上将关羽路途经此地在小溪边磨刀。传说关羽磨刀的那块石头，每逢要下雨，石头上就翻着象磨刀时一样的石浆，磨刀溪人遵奉关羽，认为是关羽显圣，此后便在溪边建了关庙，纪念这位武圣。关庙有一幅盈联“大丈夫磨刀垂宇宙，仕君子谋道贯古今”是1905年四川总督赵尔丰专程到磨刀溪为关庙落成所题，赵尔丰同时为磨刀溪人题了一联“既磨刀尚武，应谋道修文”。

谋道古镇鱼木寨（网络图）

艰苦卓绝的抗战已经５年半，同中国当时大多数隐于深山的古老村落市镇一样，磨刀溪一直是一个默默无闻很难被人关注的小地方，在这个内忧外患兵荒马乱的艰难岁月，时光交替轮回，磨刀溪的生活一如既往。在通往集镇的磨刀溪水边古老的驿道边，有一棵高大挺拔、气势雄浑的古树，经历了慢长岁月的洗礼，相伴着磨刀溪人平静的人生。古树下建有一座很小很小的庙，庙的横匾上写着“水桫庙”。“水桫”是磨刀溪人对这棵古树的称呼。此时此刻，这个叫王战的年轻人就站在了这棵古老的“水桫”树的身影之下。这棵树高达30 余米，胸围达7 米，线形对生的淡绿色的叶、扁平而又柔软，在小枝上成羽状排列。王战认真的观察记录着，在采集了较完整的植物标本后，带着一些疑惑，在记录上写下了“水松”，又踏上了他的行程。

条形的叶在侧生小枝上列成二列，羽状，冬季与枝一同脱落。

其实，王战并非是第一个拜访这棵古树的植物学者。早在一年多以前，在2月的一天，中央大学的植物学教授干铎就已经来到了这里，他仔细的观察了这棵古树，不过在这个时候隆冬刚过，“水桫”树的新叶还没有长出，全身上下都还是光秃秃的，心中满是遗憾的他只好托万县高级农业职业学校杨龙兴代为采集标本。时隔一年，干教授收到了“水桫”树的树叶标本，但在烽火连天的动乱年代，这份珍贵的标本在请人鉴定的过程中，最终下落不明。

王战本来的目的也并非磨刀溪，当时身怀植物考察任务的王战正前往鄂西神龙架。不过，他来到磨刀溪却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之举，因为他途经万县的时候，听杨龙兴说起磨刀溪有一棵很奇特的大树，于是他决定绕道来一寻究竟。当时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无论是让“水桫”树还是磨刀溪从此在世界植物史上都留下了名垂千古的英名。

“孑遗植物”

晚第三纪，地球进入了新生代，轰轰烈烈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发生了，到晚第三纪后期逐渐加速隆升的喜马拉雅山最终形成了今日的世界屋脊。当时光进入到第四季时，气候骤变寒冷，冰川发生，第四纪冰川成为地球史上最近一次大冰川期。曾经占有广大地域的大多数植物物种，随着大冰川期对美好时光的终结，大部分成员都无法逃过灭绝的宿命。只有极少数受到了特殊地形保护未被冰川波及的物种，侥幸的躲过了这场灭世浩劫，不过它们的亲属大多都已经灰飞烟灭，人类也只能从化石中寻觅到它们的身影，了解到它们亦曾蒙造物主的垂青生存于世间，也被造物主抛弃在时光中化为道道痕迹。因此，在第四纪冰川幸运生存下来的物种被人们称为“孑遗植物”，也被称为“活化石”。

中国邮政“孑遗植物”邮票

受晚第三纪造山运动的恩庇，位于现在中国长江以南地区群山连绵，丘陵纵横，灭世终结者的大冰川始终也难以全面覆盖，在这场灭世浩劫中，这里成为了冰期前动植物最后的伊甸园。在中生代和新生代第三纪植物最后的避难所里。尽管个体的数量稀少，“孑遗植物”们还是顽强的挺过了无数的岁月，终于迎来了冰川结束的时代，这个时代也是人类的时代。

谋道水杉古木（网络图）

多年后，我们知道，由王战亲手采集标本的那棵磨刀溪畔的“水桫”树，就是挺过了大冰川时代的幸运儿。这种古老的“孑遗植物”的名字就是——水杉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

活化石水杉重现世

王战是个很细心的人，他一直记挂着磨刀溪畔那棵奇特的“水松”，因为自己并不确定自己的鉴定，所以，后来他将这份标本交给了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的吴中伦，最终这份从磨刀溪畔历经辗转而来的“水松”标本来到了著名的植物分类学家郑万钧教授的手中。这份标本注明着：王战118号，这一年是1945年。

“这个标本和现存的裸子植物都不一样，这不是水松，这很有可能是个新物种啊”郑万钧仔细观察着吴中伦带来的这一份植物标本，目光带着欣喜。

郑万钧敏锐的感觉到这份珍贵的标本不但很有可能是一个新物种而且还有可能是一个新属。学风一丝不苟又非常谨慎的郑教授在1946年委派自己的学生中央大学森林系技术员薛纪如和华敬灿又两次前往磨刀溪。1947年，华敬灿再次来到标本采集地的分布区采集，这一次，他除了采集到了有果带叶的完整标本，还在湖北发现成片“水桫”，并且找到了一株最高大的“水桫”（高达 50米）。1948年，华敬灿将采集到的少量种子寄到阿诺德树木园。

水杉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模式标本树（网络图）

郑万钧对薜纪如和华敬灿采集到的水杉标本做了细致的研究和全面的描述，由于文献资料缺乏，早在1946年时，郑万钧便把王战采集的部份标本寄给了当时在北平静生生物调查所著名的植物学家胡先骕教授，请他帮助鉴定。胡先骕在植物分类、古生物化石等方面有着很高的造诣，他也一直保持着同世界各国一流的植物学术机构的联系。不久，胡先骕从一本1941 年日本出版的植物杂志上找到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提到了由日本古植物学家在研究日本化石中发现的一个新属（Metasequoia Miki）。通过反复比较研究，胡先骕认为这棵古树标本就是日本这个化石新属的一种。

现存于南京中山植物园标本馆的华敬灿采集的水杉模式标本（资料图）

1948 年，胡先骕和郑万钧两人联名发表文章《水杉新科及生存之水杉新种》。此后水杉被公认为是世界上著名的“活化石”。由于水杉与北美的红杉较相似，因此，它的英文名字就是Chinese red wood，意为“中国红木”。一个和恐龙同时代仅存在于化石中，消失了几千万年的物种在地球上又重新出现了，这一发现如一声惊雷轰动了世界。与水杉一同生存过的恐龙早已灭绝，而被认为早已灭绝了的水杉竟然还在中国南方的莽莽群山中生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植物的传奇。不过，在这一时期，注明着王战118号的水杉标本也在辗转中莫明的遗失了。新中国成立后，王战曾努力的想找寻回自己1945年采集的那份标本，最终也没能再遇到它。

水杉大孢子叶球

水杉重现世间，为中国植物学赢得了国际声誉。很多年以后，回顾这段历史，胡先骕动情的提笔写下《水杉歌》“记追白垩年一亿，莽莽坤维风景丽。特西斯海亘穷荒，赤道暖流布温煦。陆无山岳但坡陀，沧海横流沮洳多。密林丰薮蔽天日，冥云玄雾迷羲和。兽蹄鸟迹尚无朕，恐龙恶蜥横駊娑。水杉斯时乃特立，凌霄巨木环北极。虬枝铁干逾十围，肯与群株计寻尺……”

《中国植物志》水杉墨线图（资料图）

水杉这一古老稀有的珍贵树种为我国特产，仅分布于四川石柱县及湖北利川县磨刀溪、水杉坝一带及湖南西北部龙山及桑植等地海拔750-1500米、气候温和、夏秋多雨、酸性黄壤土地区。当水杉被重新发现后，我国各地开始大量繁殖栽培，各国也纷纷到中国引种水杉，水杉更作为国礼了中国与世界各国传播友谊的使者。这种喜光性强的速生树种，对环境条件的适应性很强，耐寒并且生长迅速。国外众多的国家和地区引种栽培，北达北纬60度的列宁格勒及阿拉斯加等地，在零下34℃及47℃的低温条件下能在野外越冬生长。很快，这个曾经在地球上几近绝迹的“活化石”就成为了世界上重要的园林风景树种，现在，就在我们城市街边也很容易发现它挺拔的身影了。

雄球花（小孢子叶球）

文：@丁丁猫-

图：@丁丁猫- @alchemist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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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内容已授权《花卉》杂志2015年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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