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是被一阵酸臭味熏醒的。
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阴暗的墙角里,身边是一只污水横流的垃圾箱。
脚上的鞋子破了个洞,脚趾头被冻得麻木,手里紧紧抓着一只搪瓷缸子,缸子里掉出几个一角五角的硬币,落在地上叮咚响。
胃里火烧似的疼,程洛后知后觉地辨认出这是极度饥饿的感觉。
疼痛感令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然后就是冷,彻骨的冷。数九寒天,他身上只穿了件脏兮兮的破棉袄,尺寸不合身,大了许多,拉链还坏了,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
……这是哪儿,我这是怎么了?
程洛向亮光处看去,发现外面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不时还有汽车驶过。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小巷。
外面看起来是一条商业街,两侧店铺林立,对面有个大的标志牌写着“火车站”,下面花了个右拐的箭头,标注着“由此进站”。
现在大概是中午吃饭的时间,附近几家饭点里的人都满满的,服务员跑来跑去地送菜,蒸笼上的包子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被那气味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小乞丐走开,讨饭到别家去!”有人不耐烦地朝他挥手,好像赶苍蝇。
小乞丐……说我?
程洛大脑空白了一会儿,走到旁边商店的玻璃橱窗前。只见玻璃上映出一个瘦小的孩子,一头乱发,满身破败,手里还无意识地拎着个搪瓷缸子,可不就是个小乞丐吗?
程洛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
死后重生,灵魂住进了个小乞丐身上。
他临死前听到的那个人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程洛上辈子是病死的,活了三十九岁,死前两年查出急性白血病。
这辈子要说遗憾,除了活得短了点儿、没生孩子给父母留个念想,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遗憾。
像很多聪明的孩子一样,程洛在父母的期待下,顺着重点小学——重点中学——重点大学这条线按部就班地读下来,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听从老师的建议,选了金融数学专业。后来对计算机感兴趣,自学了本科的课程,毕业后出国留学,在顶尖学府一路念到博士。
最初跟着国外的导师搞人工智能研发,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本想回国自己创业,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进入国内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不满三十五岁就已经独立带组完成项目,之后屡屡突破,厚积薄发,最终解决了一个长期困扰公司发展的技术难题,从此成为研发部门的核心骨干。
就在拿到骨髓病理诊断的前一天,他刚刚提交了关于研发第三代超级AI的提案,并坚信这个项目一旦成功,将掀起人工智能的一次大变革。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愤怒过,挣扎过,期待过,失望过,最后也只能认命。
当医生告诉他已经缓解的病情再次复发的时候,他果断终止了治疗,请律师立了遗嘱,将工作多年的积蓄一部分留给父母,一部分捐献给专门救助白血病的公益组织。
值得庆幸的是他一直忙于工作,没有结婚,好歹没有拖累一个无辜的女人。
程洛是个豁达的人,在知道自己预后不良的时候,就主动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捐献出自己的眼*角膜。他本想捐献更多的器官,无奈白血病细胞已经浸润到全身,只有眼*角膜是符合捐献标准。
一切安置妥当,他独自住进山间的疗养院,每日静坐、看书、思考、散步,享受最后的休憩时光,直到虚弱得无法行走,才住进了医院的临终关怀病房,选择安乐死。
药物流进血管,父母的哭声渐渐远去,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您想继续活下去吗?”
程洛当然想活下去,可是医生都已经无计可施,他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声音又说:“您是十世善人转世,今生本可以安享健康富贵,但由于地府人员工作失误,导致您的命运与他人互换,现地府为弥补您的巨大损失,特赠您‘转世重生、精彩一生’大礼包一份,内含‘再来一次’重生券一张,‘桃花朵朵’爱情券一张,以及‘无疾而终’健康券一张,令您再续精彩人生。现在激活条件已经满足,您是否愿意接收?”
难道真的有地府这种东西存在……程洛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分辨不出这声音是真的还是自己临死时的幻觉,但是内心深处被压抑的希望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谁不想活着呢?
“确认接收。”
“……大礼包已经开启,欢迎使用。祝您重生愉快!”
程洛的意识陷入黑暗,再睁开眼就是另一个世界。
所以,我这就重生了,重生成一个健康人了?
经过病痛和死亡的折磨,程洛的心早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任何变故。重生到一个小乞丐身上,似乎是惨了点,但只要身体是健康的,他便十分满足了。经过两年病痛的折磨和四处求医的经历,他深深明白健康是多么平凡而又宝贵的东西。他见过太多有钱的病人,只要能让他们恢复健康,哪怕放弃所有的财产他们也甘之如饴。
何况,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很快能摆脱乞丐的身份,实现草根逆袭。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得程洛眼前一花。
“小兔崽子,你又给我偷懒!”
程洛本就饿得低血糖,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腿一软就跪倒地上。好半天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有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中年女人,两眼狠狠地瞪着他,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脏话。
程洛一时搞不清这人的身份,旁边看热闹的路人替他问了:“你咋打孩子啊?孩子都被打出血来了。”
程洛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果然是一手血。
这是仇人,还是债主?
岂料那妇女嚷道:“我是他妈,我咋不能打他?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偷鸡摸狗的不干正事儿,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众人一听是家庭内部矛盾,也就不愿管了,任凭女人的巴掌毫不客气地往程洛瘦小的身上招呼。
程洛觉得她说的多半是假的。
他从未见过能对亲生儿子下如此狠手的女人。而且,那女人穿着虽然土气,但好歹是整齐干净的,比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好多了。哪有自己吃饱穿暖,却让亲生儿子挨饿受冻的母亲?
凭他前世的阅历,程洛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很可能是遇到人贩子了。
这个时候喊救命是没用的。程洛积蓄力量,狠狠地咬了那女人的手一口,趁她吃痛的时候撒腿就跑。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女人大叫着追过来。
程洛怎么可能乖乖住,他凭借身材瘦小灵活的便利,三下两下钻出人群,拔腿往火车站的方向跑。在他印象里,火车站门口总会有警察局,实在不行就找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求助。
可惜他高估了这身体的体能,没跑几步就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眼看那女人就要追上来了,程洛突然看见马路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有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拉开驾驶室的车门正要上车。他急中生智,摸出口袋里的硬币,冲过去当着男人的面在车门上划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那男人蒙了,没见过划车划得这么嚣张的。但他反应也很快,一把抓住程洛的胳膊,生气地说:“喂,你干什么?这是谁家的小孩?”
程洛配合地被“抓住”了,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让他跑,他也跑不动了。
女人追过来就要拉他:“小兔崽子,你往哪儿跑!”
“这是你家孩子?”男人气恼地看向追来的妇女说:“你家孩子划了我们老板的车,你看看,这么长一道,你准备怎么赔?”
那女人见过几分世面,知道这个牌子的车都是豪车,一辆车都要几十万,刮了蹭了随便修修也要几千块,她哪里赔得起?心里把程洛恨得要死,可对着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男人,她怕招惹上麻烦,立刻改了话风:“不是,他……他是小偷,他偷了我东西我才追,才不是我孩子!”
男人低头看程洛,才发现他穿着破衣烂衫,小脸脏兮兮的,分明是个小乞丐,的确不像是那妇女的孩子。
他还没跌份到跟乞丐要钱的地步,看来这次只能认倒霉了。
程洛看那男人似乎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心里一紧,抓着他的手说:“叔叔,求求你报警吧,那个女人是个人贩子,她刚才想把我抓走卖钱!”
男人一愣,看向女人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就在这时,车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阿东,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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