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盆景——谈松树盆景的“高干垂枝”
文：胡乐国
文章来源：《中国盆景赏石》2023-2/3#
一、松树的人文渊源及其在盆景中的地位
在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化史上，松树被古人誉为“百木之长”，有王者之尊，有“神树”之称。
在我国历代养生医书中，有松子、松叶、松脂等应用于医疗疾病、养生延年之记述。
“山居图” 五针松 高59cm 胡乐国作品
松树长寿、生命力旺盛，品格高贵、顽强挺拔。相传秦始皇游泰山，遇暴风骤雨，幸被松树庇护，平安无恙，于是封其为“五大夫”。此后文人士大夫赞咏松树之作连篇累牍，蔚为大观。他们不但写松、画松，还颂松，如《史记》有称“松柏为百木之长也”，更有人赋以人格化，赞其有“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忠贞不二”的优秀品质。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荀子日：“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松树被推至神圣的至高地位。
在文学方面，早在唐代人们种植花木已很盛。明代张之象编录的《唐诗类苑》中，收录有关松树的诗就有77首，说明当时鉴赏松树的风气盛行。其中最为熟知的有李贺的《小松》等，这些都是我国歌咏庭院中养殖松树的较早诗篇。
“双雄图” 五针松 高51cm 胡乐国作品
往后各时期，表现松树盆景的文学作品就更多了。其中最著名的有宋代王十朋的《岩松记》，成为有关松树盆景的最早文字资料。
在园艺理论方面，到明代的盆景著作就更为丰富，如高濂《遵生八笺》中的《高子盆景谈》、屠隆《考槃余事》中的《盆玩笺》、文震亨的《长物志》中的《盆玩》、吕初泰的《盆景》二篇。在这些著作中都提到松树盆景素材以华山松、白皮松、天目松（黄山松）为主，然以天目松为最主要、最古雅的树种。各著作中还阐述了松树盆景的制作技巧和盆景规格等。其中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它们已经运用画意来指导松树盆景的造型。在《遵生八笺》中提到“结为马远之欹斜诘曲，郭熙之露顶攫拿，刘松年之偃亚层叠，盛子昭之托拽轩翥”。这一主张在明代各著作中都有提到，可见这一观点，已在当时形成共识。
“坐看云起时” 五针松 高69cm 胡乐国作品
中国山水画和盆景都是源于自然、高于自然的艺术，他们有着许多共同的内在联系。松树是中国山水画中选用最多的树种之有关松树的名画很多，名画家也很多。如唐代有毕宏、韦偃两位画松名家，明代也有画松名家项圣谟，近代有汤涤等。于是松成为我国山水画中的重要题材，画松也为历代山水画家必修的课程。
宋明之间，大家较为熟悉的绘有松树盆景的画作，如南宋刘松年的《十八学士图》、北宋张择端的《明皇窥浴图》、元代李士行的《偃松图》、明代蔡汝佐的《盆中景》、明代《吴雅集》的松树盆景、明代《十八学士图》、明代陈洪缀的《松竹梅盆景图》等。（参考李树华的《中国盆景文化史》）
南宋 刘松年《十八学士图》局部
元 李士行所绘盆景《偃松图》
李树华《中国盆景文化史》
直到现代，我国常见的松树盆景素材有黄山松（天目松）、日本五针松、黑松、马尾松、赤松、华南松、华山松、云南松等。松树盆景相对集中的省份有浙江、上海、江苏、山东、广东、安徽等。
松树盆景的造型演变历史，总的说应该是从简易走向复杂，从原生态走向高于自然。
明 项圣谟《听松图》
古代的盆景作品，我们只能从古文字记载和古画作中得以认识和理解。古时候的盆景和国画一样，只能是少数文化人的艺术活动。但从古画中看到的古代盆景，是经过画家们的再创作，可能和原盆景作品有一定的差异。尽管如此，如果拿它来和现代人的松树盆景相比较，古时候的盆景，更带有一定的原生态的自然美和更浓的文人味和书卷气。这似乎是我们今天的盆景作品因长时间的创作活动而自身逐渐形成一些模式或规则，再加上近些年来外来的一些模式或规则的影响而导致的，使盆景创作跟原先提倡的“宛自天开”造型原理有所偏离，所以古时的盆景还是值得我们现代盆景人来学习的，因为“温故而知新”。
近现代 黄宾虹《松雪诗意图》
近现代 徐悲鸿 《松柏双鹤》图轴
明末清初以来，商品盆景出现。这类树木盆景的造型，有一个几乎是共同的特点作品的各主要线条均呈不同形式的圆弧线处理，这突出表现在各地方流派的民间盆景艺术中，从此盆景走出了文化人的艺术活动范围。但这仅仅反映了那一时期的树木盆景造型的一个侧面而已。
二、“高干垂枝”是现代松树盆景造型的新理念
在大自然中，“高干垂枝”是松树生长的自然规律，这一特殊性应被认为是具有普遍意义，是一种规律性的表现而其他所有异乎寻常的姿态，如主干过分虬曲、主干的俯卧、悬崖倒挂的各式姿态及出枝贴地而生的姿态等等，都应被视为特殊环境中的特殊树形。
“傲骨凌云”五针松 高104cm 胡乐国作品
松树盆景造型中，“高干垂枝”的提法，较之五针松盆景的“高干合栽”来得更概括、更简洁、更明确，它从干与枝两个主要方面都阐明了各种松树盆景的姿态特征，因而更能体现松树的高贵品质和浩然正气。
“高干合栽”是针对五针松盆景造型来论的，它十分符合五针松盆景素材那主干高瘦、树身光滑缺少变化的特点，故采用“高干合栽”的提法实属最合理、最有效的方法，对今后五针松盆景造型仍有实际的指导意义。
“向天涯”五针松 高105cm 胡乐国作品
“高干垂枝”的造型要诀，适用于各类松树的盆景造型。如天目松（黄山松）自古备受推崇，它树皮鳞片龟裂深厚、变化多，枝条柔软，针叶细弱，且可控性强，其特点很适宜作垂枝处理。有人说，日本五针松在原生状态下，其枝条的伸展方向呈上伸式，然我辈均未曾见过。作为盆景用的五针松枝条处理和其他各类松树盆景一样，枝条均为人为下垂的，以表现其老树姿态。
“踏歌行”黄山松 高112cm 胡乐国作品
凡自然界松树枝条的伸展，均有普遍规律，年轻的松树枝条呈上伸式，随着树龄增高，枝条逐渐变为下垂式，所以“垂枝”的处理方式适宜于各类松树盆景的造型。
“高干垂枝”适宜于各种形式的松树盆景造型，如独干式或多干式（合栽式），也可以是直干式、斜干式、曲干式等。所谓“高干”是指干上出枝的位置高，一般要求在主干高的1/2以上，但以干高的2/3左右为最佳选择，忌在干的1/2处左右出枝。所谓“垂枝”，是指枝条的下垂，视干的高瘦或矮壮情况，决定垂枝角度的大小，如高瘦型可近于垂直下跌，主干矮壮者，枝没有可下垂的空间，可以近于水平，作小角度下垂。然主干高耸者容易入画。
垂枝不一定是指一棵树上所有枝条都作同一角度下垂，而应让下部那主要枝条作大角度下垂，其他上部枝条作适当配合、协调处理。
“听潺湲”黄山松 高83cm 胡乐国作品
在“一方水土养一方树木”的基础上，再提“一方水土养一方盆景”，相信是十分正确的。这里所提的两个“水土”，上一个是指自然科学方面，下一个是指文化艺术方面。
“一方水土养一方盆景”是指中国盆景是在源远流长、底蕴深厚的中国文化中孕育、发展、壮大起来的。
我们已经知道松树和松树盆景的文化渊源及其在盆景中的地位。那么，往后中国（松树）盆景的发展、创新，也必须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找感觉、吸取灵感。因为，中国山水画和盆景，都是源于自然、高于自然的艺术创造，它们有着许多内在的联系，有着共同的追求（诗情画意）。松树盆景的“高干垂枝”源于自然，也同于画理，这就是中国文化哺育着中国松树盆景的发展、创新道理之所在。
（2008 年载于《花木盆景》（盆景赏石版）2008 年第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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