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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丨蝶恋花

花匠小妙招
2024-12-27 23:34

蝶恋花

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

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

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萧瑟：凄凉落莫。

兰成：指北周庾信的小字。

北周庾信《哀江南赋》：“王子滨洛之岁，兰成射策之年。”

阁泪：含着眼泪。

宋·无名氏《鹧鸪天·离别》：“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

秋莲：指荷花。因秋季结莲，所以称为秋莲。

生生：指一代又一代。

秋风萧涩，岁月无情，人也在渐渐老去。

为了避免人说我自怜多情，也不再写凄清的诗句来叹谓人生。

只是含泪在眼眶倚着花儿，沉默着不说话，

任其随着阵阵暗香飘然而去，它该往何处停呢?

又来到旧时的小路，看明月洒满一地的清辉。

衣袖的残香已经散去，回想以往种种，心却比秋天的莲子还要苦许多。

别再轻言许诺生生世世住在花里面，

倘若惜花之人走了，还不是苦了他飘零无着落。

一首《蝶恋花》，抒发了词人心中的愁苦，这是他内心的写照，也传达出了他空落哀婉的心声。

一叠《饮水词》，如同一副以他心语为线索的情感拼图，堆叠着对亡人的无限思念、对远乡离人的牵挂、对现实命运的无奈、对人生旅途的困惑，拼在一起便可看到他这短暂又完整的一生。但它们并未真正地拼接在一起，因此后世之人纵然能通过这一首首词看出他的喜怒哀愁，却终究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只是看着再无迹可寻的空白填满了些许的遗憾。就像纳兰在词中写下的“心比秋莲苦”，这个中滋味也唯有他一人品尝的清透，何其孤独！

他在这首词中开篇就有自比兰成，“兰成”又所谓何人？

据记载，兰成本是北周诗人庾信的小字。庾信早期的作品风格雍容华贵，且多艳情成分，但由于家国之痛以及在人世间的诸般磨砺过后，他后期自抒胸怀与怀念故国的诗作反而多了几分沉淀的韵味，更值得揣摩与推敲。有人曾说：“庾信的性格既非决毅果敢，又不善自我解脱，亡国之痛、羁旅之愁、道德上的谴责，时刻纠绕于心，却又找不到任何的出路，往往只在无可慰藉中强自解慰，最终却是欲念愈深。”，由此“情纠纷而繁会，意杂集以无端”，诗中的种种情绪便显得几分沉重与无奈之感。

庾信的这般文风与这种性格色彩，倒是与纳兰的心境有几分相似了。

杜甫也曾在《咏怀古迹》中写道：“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东。”，而纳兰在此处自比为多才的庾信，或是想通过庾信年轻时的“萧瑟”也映照自己内心的孤独，也或是想借此来抒发目睹百花凋零时油然而生的草木炎凉、迟暮之感。

纳兰睹花思人暗自伤神，又怕作词而引发更多的伤感情绪，因此决意“不作怜花句”，但是他满含眼泪倚在花侧旁，看着落红散尽而不知香飘何处，心里的愁苦反倒是多了几重。自古文人总多情，也曾有“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盼花开又忧心花落，每到这落花时节便总会生出些伤春怀感之意，而纳兰又在这时节重游故地，心中难免会多得一份感伤。

他踏在这曾与爱人相携并肩的小路上，想当初明月风轻，如今回想起却“袖口香寒”，一颗心竟比这秋天的莲子还要苦许多。昔日许下的声声诺言仿佛还在耳畔边，可这惜花之人却早已与自己阴阳两隔，真真是“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蝶恋花——这个宋词中常用的词牌名字虽然起得缠绵旖旎，但宋词的词人却鲜少将之用于表达夫妻之情，晏殊父子、欧阳修、苏东坡、柳永的作品中都以《蝶恋花》为此词牌的佳作，但没有一首像纳兰这般将“悼亡”来作为主题的，还将情感表达的如此深沉动人。

整首词在“不作怜花句”的悲伤情调中展开，在他欲说还休的情绪感染下，我们会不知不觉间就被带入到这中悲伤的情绪里。而词中的“落花”也许是纳兰心心念念的妻子，花失惜花人，人也失去了爱人，对着眼前凋零的花儿怅惘愁索，竟不禁想起了逝去之人，人花相对竟无语凝噎，纵然心里的苦堪比秋莲夜无人去诉说。

也有人曾言纳兰的词是“玫瑰色与灰色的和谐”，大抵就是如此吧。他笔下的花儿娇艳美丽，却偏偏又逢在暮春凋零的时节；他的情感深沉坚定，却又是永远不能相见的彼岸花；他笔下的幸福温馨又别有一番情韵，然而又总在苦涩的回忆中缱绻。他这短暂一生中所拥有的的如花美眷，终抵不过时间的似水流年。他向往天空般的自由，鸿鹄之志的远方，却还是在富贵名利场中兜兜转转了一生。即便如此，他却还是能够保持着持久的诚挚和本色的纯净。不论是抒情还是写景，不论是写遍相思还是深切的悼亡，他的词风总会有天然的清隽色彩，伤情处却不见无病呻吟，悲痛处也不见颓然厌世的影踪。

翻开纳兰词卷《饮水词》，泪、恨、愁、伤、断肠与惆怅……比比皆是，触目感怀。浅触这一行行的词句像是能够看到他身着素衣，执手在案，和墨铸成这一首首绝世风华，然后和衣卧榻，望向窗外那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