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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38年，三兄弟用生命守护“植物熊猫”！

花匠小妙招
2024-12-28 02:15

NEWS

银杉，三百万年前第四纪冰川后

遗留至今的稀世珍宝，

中国独有。

因其珍贵，被誉为“植物熊猫”；

因其久远，被奉为“植物活化石”。

在我区金山镇龙山村，有这样三兄弟，用整整38年光阴，看护银杉、记录银杉，用他们的汗水和生命——

守护植物熊猫

今年已活满整整一个甲子的李光华清楚地记得：

1980年上半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几个身穿蓝色中山服的男人来到他家，说是要上金佛山去收集银杉的生长情况。李光华家周围四面都是山，他家三兄弟，个个都是山里滚爬长大的孩子。但是，银杉绝大多数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而山有多深林有多老，没有人说得清楚。村民们上山采笋时远远看到过银杉树，却很少有人近距离触碰过它。

“哪个带路？”工作人员在李光华家吃过午饭，问了三遍。

两桌人吃饭，没一个吭声。

“我去嘛。”28岁的大哥李光明闷闷地说。

这棵生长在老龙洞附近的银杉，大哥李光明在世时曾守护24年。如今，大哥已逝，李光华和李光禄看着缓慢生长的大树，仿佛看到大哥不悔的执着和坚守。

这句话在李光华的耳边响了38年，也在他的心里刻了38年。前24年，他默默地看着大哥李光明经常背一把长把弯刀，挎一包冷饭馒头，摸黑进山，摸黑下山，独自在山里行走了24年。李光明去世后，李光华和三弟李光禄接过他的担子，各背一把长把弯刀，各挎一包冷饭馒头，摸黑进山，摸黑下山。

38年，从少年到白头，从生聚到死别，李家三兄弟在方圆200多公里的金佛山里守护着400多株野生银杉。而今，他们和科研人员一起培育的3000多株银杉，最大的差不多和汤碗碗口一样粗。

经过多年研究实验，银杉的人工育种繁殖已基本成功。这是人工繁育的一株两年生银杉苗。

寂寞之路

金佛山有多大？如果你只想掌握一个数据，答案是1300平方公里，核心景区400多平方公里。如果你愿意想象一下，那么我会告诉你，拥有70万人口的南川区，有一半的面积都属于金佛山。境内有动植物资源5000多种，其中银杉属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是三百万年前第四纪冰川后残留下来的稀世珍宝，被植物学家称为“植物熊猫”。在金佛山广袤的密林中，只有400多株野生银杉树。

关于银杉的珍贵，李家兄弟印象最深的是一个传说。据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某国想将我国的银杉带回本国研究，先是提出以一架飞机来换一株银杉树，被拒后还派出间谍潜入金佛山，试图偷盗。

“一棵银杉树价值一架飞机。”传说未知真假，但是银杉的价值巨大，却在李家兄弟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虽然，守护这些银杉的报酬，最初是每月100元，现在也才每月300元。

1979年，金佛山省级自然保护区成立。李光明的责任，就是深入人迹罕至的苍莽密林，找到银杉，给每株银杉编号、挂牌，定期巡查，掌握生长情况，防火防盗。

金佛山是典型的喀斯特桌山地貌，山上广袤平缓，四面却是几乎直立的陡峭悬崖。野生银杉一般长在山脊上，旁边就是万丈深渊。400多株银杉，平均每个月巡查一遍，至少得花10多天。

李氏兄弟的家坐落在莽莽大山下，屋后便是他们一生守护的金佛山。

登山不比走平路，上山累，下山险，用当地农民的话说，上山累得大气喘，下山脚杆打“闪闪”。更何况，林子里根本没有路，很多地方都要弯着腰在荆棘中小心翼翼穿行。人迹罕至的老林里，他们的足迹简直微不足道。这个月踩出来的路，下个月可能完全无迹可寻。没有指南针等专业工具，全凭记忆和经验，走错路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李氏兄弟守护的银杉都生于山脊险境。

李光明一干就是20多年，直到2004年突发急病去世。“老大每天在林林里穿来穿去的，我们都觉得累，但他从没说过。如果没有死，或许现在还在干吧……”李光华说。他永远不会忘记，2004年农历7月25日下午6点多，大哥李光明如往常一样巡山回来，一身泥水正准备换衣服，突然“哎哟”一声就捂着肚子瘫坐在了地上，在送医途中，李光明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去世了。那一年，李光明仅有52岁。

大哥去世后，李光华接过了他的班。也不是没有犹豫，当时每个月的工资才100块，又那么辛苦。但是想到大哥干到死也没有抱怨过一声，其他人又都不愿意干，李光华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干下去。

沿着大哥踩出来的林间小道，李光华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寂寞巡山路。

2015年，三弟李光禄也加入了护林员的行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提出，金佛山环境保护力度随之加大，新建了银杉人工繁育温棚，培育并种植了3000多株银杉，需要更多人手，而李光禄就是这3000多株繁育银杉的守护者。

李光华、李光禄巡山时蹚过一条小溪。这里的每一匹山脊，每一条溪流他们都已了然于心。

除了看护银杉，高温干燥的季节，他们还要负责防森林山火。虽然金佛山最高海拔2000多米，温度不高，但是夏季干燥，加上近年来对金佛山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个周末都有驴行的人进山，难免有人携带打火机等火种，从4月开始直到10月都是山火的高发期。这段时间也是李光华、李光禄兄弟最紧张的时候。每年夏天，李光华都要在瞭望塔住一段时间，观察哪个方向有烟，一发现情况马上上报。最长的一年，他连续在瞭望塔睡了十多个晚上。

或许是因为看管得比较紧的缘故，这些年来金佛山片区没有发生什么火灾。唯一的一次，是一位患有小儿麻痹症的村民本想在森林里煮饭吃，结果不小心把树木给点着了，烧了几亩森林，被处罚了2000元。

金佛山自然保护局的工作人员在查看李氏兄弟的巡山日志。

还有费力不讨好的时候，他们护林的报酬本来就低，还要制止那些砍树、打猎的人，难免得罪人。后来，那些人得知只要李光华兄弟被举报核实后要被罚款，有些好事者便时不时举报他们，“虽然每一次执法队的人来核实都是假的，我们一次也没被罚过款，但是心头还是不舒服。”李光禄说，他们兄弟一辈子没和别人扯过皮红过脸，却因为金佛山得罪了一些人，他们也很难受。

自在之乐

但是，难受是暂时的，是微不足道的，李光明从未对两个弟弟说过，李光华、李光禄也很少提及。他们瘦削的脸上常常挂着笑容，他们经常提及的，是那些枯死的树枝上，长满整整一树的野生菌，纤尘不染，肉质细腻，鲜香无比。他们经常提及的，是山上一年比一年枝繁叶茂的杜鹃、山茶花，开花的季节，好看极了。他们经常提及的，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雀雀鸟鸟，有的尾巴鲜艳，有的叫声奇特……

李光华还喜欢兴致勃勃地告诉别人，2014年，大多数银杉树上果实累累，他去采果的时候，飞鸟惊起，松鼠四蹿，都来和他抢银杉果，简直热闹无比。那以后几年都是“小年”，果实少，那样的场景也不在了。

而他最引以为豪的，当然是老龙洞旁绝壁上的一棵银杉树，连小他5岁的弟弟李光禄都不敢靠近，只有他一个人敢徒手爬上去采果。“绝壁明晃晃的，吓人得很哟。”他笑着说。

除此之外，他们很少说其他的，连想都很少想。作为护林员，他们的职责包括：看护400多株银杉，包括挂牌、记录生长数据、每年采收银杉果实，还有就是防火防盗。几年前保护区配备了7台红外线相机，他们每月初上山安装，每月底又去取回。在金佛山里，除了做好这些事，在他们眼里都是妄想。

比如顺便打只野鸡，比如采几株珍贵的金佛山兰，比如打几条蛇，比如套几只麂子，甚至挖几根罕见的药材，这些事李光华、李光禄兄弟从来不做。“我们干干净净上山，干干净净下山。”李光华说完，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的泥泞，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胸口，“这里干净！”

因为心里干净，他们眼里的金佛山也和其他人眼里的不一样。

“野猪最多！最厉害的一次，我看到过10多头野猪成群出来。不过我不怕，没有被人打过的野猪不会咬人，我和它们最多相隔不到50米，我看着它们，它们看着我，各走各的路。”蛇也不咬人，即使是通体青翠的竹叶青，“蛇咬三生冤，看到是一种缘分，你看电视上演的许仙和白娘子，就是一种缘分嘛。”保护区给他们送的蛇药，他们一次都没用过，全部送给周边被蛇咬的村民了。至于红腹锦鸡、黑叶猴、金丝猴、梅花鹿、麂子，还有那数不清叫不出名的花鸟虫兽，都是李家兄弟寂寞山行中珍贵的过客。他们从未想要刻意打扰它们的生命，它们也从未打扰过他们的生活和工作。

传承之惑

9月中旬到10月，是金佛山人最忙碌的季节。一年一度的采笋黄金季节就在这一个月左右。每天天不见亮，李家兄弟俩便穿着胶靴、背着背篓出发了。金佛山的方竹笋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春笋，不仅秋天发笋，而且是从海拔1000多米以上的高山开始冒头，山下的笋季节最晚。兄弟俩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爬到自家的竹林里，中午草草地吃一碗带上去的冷饭冷菜，下午两三点钟才背着新采的鲜笋，下山，再背到主公路边，卖给收货的贩子。

李光华所在的金山镇，还有临近的头渡镇，靠近金佛山的农民和李光华一样，靠山吃山，有的人家一年光是采笋这一季的收入便有近十万元之巨。采笋季节，外出务工的山民向候鸟一样从四面八方回到山里，隐入莽莽的大山，尽情采撷大自然的馈赠。

今年李光华特别着急。入秋以来雨天太多了，上山下山道路湿滑难走不说，采笋的节奏也慢了下来。但是，李光华心里还有一件耽搁不得的重要事情——收银杉籽。银杉籽是人工繁育银杉的基础，每年10月初成熟，成熟后大多只在山上挂一个月左右，若不在这期间采摘，便会掉进万丈深渊，或者根本无法进入的荆棘丛林，无处可寻。

收银杉籽往往是李光华一个人的事——李光禄不敢去。李光禄记得第一次和李光华去老龙洞旁的一株银杉树收籽，那株银杉有脸盆那么大，长在悬崖边上，他们没有任何工具，连安全绳都没有，只能徒手爬树，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就万劫不复。李光禄鼓起勇气在树下试了一下，光秃秃的悬崖骇得他双脚打颤。从此以后，最险的山脊、最高的大树都是李光华一个人去了。

采收时节，他们穿着破旧的迷彩服，脚穿解放鞋，背上斜挎一个用尼龙口袋剪成的口袋，一棵一棵逐一采收。他们很喜欢自己的“装备”：解放鞋底的齿上有短小的胶线，无论上下山路还是爬树，一点都不滑。尼龙口袋更实用，全是用家里的肥料口袋做成的，挂坏了就换一个，一点也不浪费。

一个月下来，好的年成能收到四五百个银杉果，小年只有百来个，甚至几十个。油菜粒大小的银杉籽藏在银杉果里，收的时候看不到果子里有没有籽，只能全部收回来。看着兄弟俩一身灰一身泥，一个表弟有次喝醉了拍着桌子骂：“我说你们傻了还是疯了，看个林子一个月300块，收籽一天150块，摔死了又没得保险！现在随便做啥子挣不到这几个渣渣钱？”

李光华、李光禄兄弟在收集银杉种子。

李光华没有答应，沉默着抿了一口酒。他在想着另外的事情。今年，他整整60岁了，就算身体再结实，这个危险的工作也干不了几年了。村里肯定没人愿意干这个事，还有谁能来接担子呢？

他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在上海一家美发店务工，一个在成都帮朋友开大卡车。今年年底他们回来的时候，怎么也得开口做做他们的工作，他暗暗下决心。不管如何，万一哪天自己眼睛一闭走了，金佛山的银杉得有人管，林子得有人看，他觉得，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是他的责任，是他此生必须完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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