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渡,梨花满树”
“从今以后,你就叫,杜梨花。”
……
自我记事起,我便名为杜梨花。我讨厌这个名字,讨厌梨花,讨厌姓杜的那个男人和杜家的一切。
我爹乃当朝太子太傅杜锦州,我娘是锦洲富商之女。可我,却是杜府二小姐。是的,府中还有一位大小姐,小妾所出,却生在嫡母女儿之前。明媒正娶的正妻之女却不是大小姐,呵呵,真是讽刺。
我不爱过生辰,十五年来也未曾过过生辰。因为这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娘在我出生那年难产,瘦削的她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不见半分生气,流尽泪水而干涸的眼透过四方窗子,望向院中树。在生命尽头,她说:“春风不渡,梨花满树。以后,你就叫,杜梨花。”
那个我素未蒙面的女子,给了我生命,赐了我名讳。然后离开,她从未问过我愿是不愿。
上架时间:2024-03-26 16:02:15
春风不渡,梨花满树”
“从今以后,你就叫,杜梨花。”
……
自我记事起,我便名为杜梨花。我讨厌这个名字,讨厌梨花,讨厌姓杜的那个男人和杜家的一切。
我爹乃当朝太子太傅杜锦州,我娘是锦洲富商之女。可我,却是杜府二小姐。是的,府中还有一位大小姐,小妾所出,却生在嫡母女儿之前。明媒正娶的正妻之女却不是大小姐,呵呵,真是讽刺。
我不爱过生辰,十五年来也未曾过过生辰。因为这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娘在我出生那年难产,瘦削的她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不见半分生气,流尽泪水而干涸的眼透过四方窗子,望向院中树。在生命尽头,她说:“春风不渡,梨花满树。以后,你就叫,杜梨花。”
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女子,给了我生命,赐了我名讳。然后离开,她从未问过我愿是不愿。
珍珠是她留给我的婢女,打小和她一块长大,又陪她跋山涉水,远嫁京城。在她离开后,不离不弃,抚养我长大。
关于她的一切,都是我从珍珠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而来。
珍珠说,她喜欢梨花,却嫁在没有一棵梨树的京城。给我起名梨花,是因为我生在冬季,那夜,漫天大雪,洁白的雪花挂满枝头,像梨花,也像极了她和杜锦州初遇那天。
珍珠说,她是极为爱美的,爱穿素色衣饰,不施粉黛,一身白衣便胜雪。
珍珠说,她性子喜净,平日里爱养花侍草。
珍珠说,她满腹诗书,一手好字娟雅秀丽。是锦洲有名的才女。那年探花身骑白马游锦洲,梨花林里初相遇。才子佳人,喜结良缘。佳人离世,一夜白头,终生不娶。良缘吗?呵,不过无知百姓的谈资罢了。不娶?我倒看看他能坚持多久!每次说到这,珍珠总要呸一口。拧起的眉头与她那巴掌大的清秀小脸格格不入。
珍珠还说,她喜欢小孩,可惜还没抱过自己的亲生女儿。珍珠的眉眼里带上淡淡的忧伤,瞬而又转为愤怒,爱小孩又不是爱野种!姓杜的真是欺人太甚!
……
哦,从珍珠的话里,我大概了解了我娘的一生,江南才女偶遇白衣探花,情定终身,远嫁京城,却发现对方有小妾还早有女儿,然后难产郁郁而终。嗯,一个结局很惨的恋爱脑。
拜珍珠所赐,我对杜锦州这个亲爹毫无感情甚至不亲近,几乎跟陌生人一样。要不是他那一头白发茫茫背影中我还真一眼辨别不出。
不过,他虽不喜我,衣食用度上却并未苛责我半分,和我那名义上的嫡姐一样。忘了说,在我娘怀胎十月之际,他领回来一个五岁孩童,认养在我娘名下,成为名正言顺的杜府嫡大小姐。而我只能屈居其下。珍珠说,我娘就是被他逼死的。
我倒是乐得清静,嫡大小姐杜燕南才名远扬,我这个二小姐倒显得无足轻重了。琴棋书画得过且过,杜锦州对我不做要求。反而是珍珠,天天逼着我练。我娘是不是被逼死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快要被逼死了。
直到6岁那年,杜锦州领回来一个小男孩,一身华服,打扮的贵气逼人,人模人样的。
小模样长的还挺标致。一时忘了神,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天杀的珍珠,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劲儿。
在我狼狈爬起时,他笑了,偷偷的狭促的憋笑。这比哈哈大笑还让我难受。于是,我记恨上了他。
在杜府读书的两年,他的狼毫笔天天丢。不用猜,当然是我干的。一开始,我只是为了报复他嘲笑我,维护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后来,变成收藏,狼毫笔哎,有价无市。再后来,成了一项例行公事,我每天绞尽脑汁想着怎样不经意间顺走,这似乎成了我上学的意义。
再后来,我十五岁及笄礼这天,狼毫笔的主人前来兴师问罪。
彼时,我正在小厨房捣鼓。珍珠说,过生辰要吃一碗长寿面。每年珍珠都会给我煮,这是我生辰唯一的仪式。可是今年,珍珠病了,卧床半月还不见好。
因为珍珠讨厌杜锦州,所以我们私设了一个小厨房。杜锦州对此不闻不问,银子还是按月供给。
近日,小厨房的厨娘回乡下处理事情了,一时竟混不上热乎饭吃。我已经将就着吃了好几天的冷馒头,再不济就在偷笔之余顺手拿两块那小子的糕点。一次偷吃,惊为天人,便有了次次顺手。
但是今天,我得下厨,我得吃一碗长寿面。珍珠说,我吃面时我娘能看见。
在我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还没点燃灶火的时候,李永宁来了,“今日怎不偷吃糕点反倒当起粗使丫头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比被戳穿更丢脸的是,他依旧一身华服,暗紫色衣衫下金纹涌动,而我灰头土脸,倒真像个粗使丫头。
“我没偷吃你糕点,那是顺手帮你分担,谁让你每日都吃不完…”
“好好好,那为了感谢你分担,小爷今日心情好,想吃啥,给你展示一波厨艺。”紫衣少年斜倚在小厨房门口,环抱双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长寿面”
“堂堂太傅府,连一碗长寿面都做不出,真是没用。还得看小爷的…”
…
关于那日,我记不清等了多久,记不清面的模样,只记得少年认真的侧颜,只记得那不一样的味道,我混着眼泪吃完了那碗面,只记得他说,别哭,别怕。
再后来,晚间及笄礼结束时,宫中来人了。公鸭嗓的公公捧着圣旨,宣告了我未来的路。
进宫,做太子伴读。
与茫然的杜锦州不同,对于这个结果我毫不意外。我只是不及杜燕南聪明,但我不傻。我怎会不知那华服少年就是太子,又怎会不知杜燕南有意接近太子,而我爹杜锦州有意让杜燕南进宫做伴读呢。我看得见,也看得清。
或许,一开始是无意,可后来与李永宁的接触便多少带了私心。杜燕南的娘抓住了我爹的心,那我便争一争杜燕南的心上人。争一争那个为我煮面的少年。
我与杜燕南平日井水不犯河水,没有恩怨没有交集,身份,才名,宠爱…我什么都不争,可这次,我不想让,不愿让。
余光里瞥见杜锦州纠结的模样和杜燕南落寞的神情,我并未感到心情顺畅,心底反而生出一丝怪异感。
可我没想到,正是这一争,牵动我们的一生。
……
在东宫做伴读的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同,李永宁每日要去上朝,下了朝便是上课。偶尔与他拌拌嘴,我的日子倒是过的清闲。只是再也不用偷摸顺糕点,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摆在面前反而让人难提兴致,就这样平淡的日复一日,直到听闻杜燕南进宫。
是的,不是普通的进宫,她这次是作为秀女入选进宫。而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已成杜美人,位分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难道这就是做不成心上人的新娘就做心上人的娘?我摸不清她的心思,却不免一阵惋惜。
皇帝虽说是九五至尊,如今也是略显老态,像杜燕南这样的美人配他还是可惜了。
…
再次见到杜燕南已是一年后的秋猎了。她一袭红衣站在皇帝身侧,分外夺目,分外鲜艳。逼近正红的衣衫,雍容华贵的妆发无不宣示着地位的显赫。
她神色淡然,享受着万民朝拜。皇后身体抱恙,无法前来,她,享受了这份殊荣。在不适宜的身份享受不该的东西必然要付出代价,谁都不例外。
数名言官纷纷站出,当即表示于礼不合。“于礼不合?那便封个皇后亦可。”黄袍之人话说的极慢,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天子做事向来率性,皇帝认定了,官民便再无他法。耍耍皇后威风总比真废后新立好得多。大家便识趣地不再多言。
繁琐乏味的仪式结束,宗族男子换装骑马入内场狩猎,女子妇人便在外场修整。
那种贵妇虚情假意的寒暄让我心生厌烦,不自觉地走远了些,一人独坐。
不过场地空阔,她们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些。隐隐约约听见“太子”“择妃”等字眼。
也对,李永宁已及弱冠,皇帝身体不佳,其他皇子蠢蠢欲动,早日择得一个有力助手迫在眉睫。只是不知为何,我这心里生出些怅然。
“杜二小姐,贵妃娘娘有请。”公鸭般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一如当年宣读圣旨那般。
皇帝身边的红人,王公公,被派在杜燕南身边伺候,想来她在宫中的日子过的极为舒坦。
我随公公进了帐中,鲜艳的身影斜倚在榻上,清冷的面庞上显现出疲态。
她变了,又没变。不知为何,我心下觉得她过得不好。我竟然有些…心疼?大抵真是闲得慌吧。
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只见榻上之人眼眸微抬,玉手一挥,屏退左右。偌大的帐中只余我们两人。
“你随意些坐吧,就像之前在府中一样。”她抬起胳膊,撑住脑袋,终于是正眼瞧我了。
废话,之前在府中好歹是我自己的家,当然随意,这可是在天子地盘,谁知道她会不会给我安什么大不敬的罪名。
不过她既然如此说了,我随意些又何妨。我大大咧咧的坐下,吃起了桌上的葡萄。西域贡品就是不一样,格外鲜甜。
“还是跟先前一样的小孩气性。”
我下意识想反驳,却在瞧见她眸中笑意时住了嘴。罢了,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她过的这么难,就让她开心一会儿吧。
“太子择妃一事可曾听闻?”她坐起身来,仔细瞧了下我的神色又缓缓开口,“秋猎过后便回府吧,太子不是你的良配。”
我装作没听见,一个劲儿的扒葡萄。这葡萄皮真难扒,累的分明是手,可不知怎的,眼却泛起酸涩。
见我不理,她也不恼,只是淡淡道:“回锦洲吧,锦洲有梨花,有你外祖一家,父亲也会安排一切……还有,把你母亲的骨灰,也带回故土吧。”
我猛然扔掉手里的葡萄,泪如决堤。“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安排一切?!”我望着她怔愣的神情,一字一句道,“这世上最不配提母亲的人就是你,还有,我讨厌梨花,讨厌你,讨厌姓杜的伪君子。”
语毕,不等她做出反应我便愤然离开。她不让我做太子妃,那这太子妃我当定了。
…
秋猎结果与往常不同,往日必定是皇帝与太子拔得头筹,毕竟在官场混的,有些东西不可言说。
只是这次,小平南王猎了头梅花鹿,这倒不算什么,令人讶然的是,这鹿皮完整无缺,他射中的是鹿蹄。
场外的京中贵女谈论着,幻想着少年矫健的身姿。一群方才还憧憬着做太子妃的人现在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平南王与定北王合称李氏雄狮,早在二十年前的南北将军府风头正盛,关键时刻,两位王妃双双分娩,南儿北女,一段天作之合的娃娃亲成为百姓喜闻乐见的谈资。加上两场硬仗,风头更盛,一时间竟有超越帝王的势头。
敏感多疑的帝王怎能忍受,安了个由头,定北王从护国大英雄沦为人人喊打的叛国贼,府中上下无一人幸免,事实如何重要吗?自古帝王要的是结果。
自此,平南王一病不起,主动上交兵符,小平南王也未能继承父亲衣钵,而是在京中当一个纨绔。幸亏如此,平南王府虽远不及当初,却也安然度日。
此次秋猎,小平南王的飒爽英姿一如当年在战场如鱼得水的大将军,难免让故人忆起当初。
帝王浑浊的眼中闪过复杂情绪,随意赏了些东西便草草结束。
台上红衣美人搀扶着帝王退场,台下黑衣少年紧盯着那抹身影,眼中暗流涌动,丝毫不见得了赏赐的欢喜,随意安置下人抬回便策马离开。
看吧,这就是杜燕南,即便身居高位也能让人爱慕不已。她美的妖艳又清冷,就好似高高在上的神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
诚如杜燕南所言,秋猎过后我便被迫离开东宫。她的执行力还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在离开东宫的前一夜,院子里出现了李永宁的身影。平日里,他断不会踏夜来访。
凝视着暗夜中的少年,我暗笑,杜燕南,我赢了。
“李太子半夜来访可谈不上君子行径。”我率先打破宁静,眸中笑意盈盈。
“君子怎可定义,梁上君子不也是君子么。”他迈步前来,翻身进房。
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翻窗…
“我踏月而来,只为问你一句,太子妃之位,你可还瞧得上?杜二小姐。”
少年目光灼灼,眼中情感真挚热烈,可比天上辉月,让人此生难忘。
…
权力之路从无坦途,坐上太子妃之位也不只是口头戏言,琴棋书画,礼乐军政,我样样都听,样样都学。
往日我虽不如杜燕南那般夺目,在珍珠的逼迫下功课也未落下半分,加上东宫伴读两年,朝政之事也了然于心。
尽管我讨的皇后欢心,抓住太子的心,太子妃之位鹿死谁手,决定权在帝王手中。
有杜燕南吹枕边风,我要坐上这个位子还真是悬。要是没有她就好了…我打了个寒颤,打消了此念头。
年关将至,潘国朝贡,北敌来袭,西域难守。王朝掏空国库,尽力展现出恢宏之气,却难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作为杜家嫡女,我随杜锦州入了国宴。和所有的宴会一样,奢靡喧嚣。我讨厌这种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却只能强忍着,装作大家闺秀。
和往年差不多的封赏,朝臣看得肉疼,戎狄得了赏赐还贪求更多。喂不饱的蛮族,大抵是些金银粮食,朝中没了威风将军,蛮族要什么就只能受着。
“陛下,本王要君王身侧的红衣美人。”粗犷雄浑的声音响起,宛若平地惊雷。
“不可!”朝臣拒绝之声此起彼伏。
虽说此前言官多次弹劾杜燕南为妖妃,但她毕竟是贵妃,一国之妃赠予邦国简直是啪啪打脸。
皇座上的人却是神色不明,晦暗难猜。
“正巧本王差个王妃,婚礼大成,三年无战,皇帝觉得可好?”雄浑之音再次响起,堂下却再无驳回之音。
一个女人,换三年安宁,于举国上下都是一桩便宜事。
“杜贵妃曾言向往北方草原,如今遂你心意可好?”明明是假意问询,语气却是不容置喙。这就是帝王,这就是男人,惯会权衡利弊。
“妾领旨,谢主隆恩。”
杜燕南仍旧一脸淡漠,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瞪大眼,极力想要在她脸上找寻破绽,却是徒劳。
北狄王年轻气盛,宫中还无妃嫔,当众求娶,应当会待她不薄。何况,何况杜燕南生的貌美,又惯会哄人,应该,不!一定,一定会过得不错…
整场宴会我如坐针毡,散了席便匆匆奔去华怡殿。
越靠近,越忐忑。我不知道为何来找杜燕南,可我只想见见她。
许是帝王也觉得愧疚,我一路畅行无阻,进了宠妃奢华的华怡殿。
“好久不见”
此刻的杜燕南褪下一袭红衣,换上素白色衣衫,纤纤玉手摆弄着案上香茶。
“好久,不见。”我愣住,我想,母亲生前便是这般模样吧。
“坐吧,上好的远山香,旁的人来我是一律不给。”
她将一盏茶推至面前,我捧起抿了一口。旷然悠远,余韵微苦,唇齿留香,的确是好茶。
我放下茶盏正欲开口,她便笑道,“你是想问我如何得知你会来对吗?”
我不语,因为她说中了,静默着等她继续。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果然,没有浪费这壶好茶。”
她亦捧起茶盏,隔空碰杯,豪饮一口,“好茶还是得细品,罢了,你回去吧,这北狄我去定了,没人能改。”
我不知道那日是怎么一步步回府的,只记得她的身影,关于她一切的一切在我脑中反复放映。
很奇怪的感觉,我分明与杜燕南无甚瓜葛,却仿佛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很快杜燕南出嫁了。
她常穿红衣,或者说,作为妖妃,她必须穿红衣,穿的鲜艳,穿的猖狂。我直觉她不爱红色,真正的杜燕南应当是一身素衣煮茶侍花。
今时不同往日的玫红衣裙,今日是正红色,她嫁过去不是妃,而是王后,只有后位之人才配身着正红衣裙。而妃子再受宠,也不配。
我立于城墙遥望,目送送亲队伍远行。边疆风沙太大,不自觉迷了人眼,眼睛分外酸楚,泪怎么也擦不尽。
珍珠不言,静静地陪在我身侧。
回首,见故人。
小平南王果真还是来了,还是一身黑衣,神色紧绷,周身气压极低,生人勿近。
我不解,她们分明无甚接触,当真有人能一眼万年?如果那人是杜燕南,或许,是有可能的吧。
…
杜燕南走后,帝王赐杜锦州丞相之位,杜府水涨船高,我则真真正正的成为杜家嫡女,唯一的,嫡女。
丞相独女配太子,又是百姓口中的天作之合。我如愿坐上太子妃之位,并无婚姻的喜悦,嫁人也不过如此。
幸好,他是李永宁。那个从今以后,年年为我煮长寿面的李永宁。
一切似乎理所应当,唯一不合理之处便是杜锦州。
杜锦州最宠爱的女儿作为筹码和亲,他起码得装装样子抗抗旨吧,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平静的反常,似乎早有预料。
也是,一个女儿既换丞相之位,又换得太子做女婿,于他这个伪君子而言属实是赚大了。
…
后来啊后来,皇帝身体愈发不适,像每代君王更迭般,皇子夺帝无可避免。身在其位,有些事情并不是愿或不愿就能解决的。
我不犯人,可他人偏偏来犯我,那便除而诛之。
那段日子可真是难熬,我数不清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我记不起葬送了多少人命。每当夜深人静,我便彻夜难眠,李永宁将我环在怀中,他说,再忍忍。他说,是他们该死。
是啊,他们不死,死的便是我们。这天下本就该是太子的,何况,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此一想,倒也释然。
…
再后来,其他皇子元气大伤,李永宁一家独大,就在众人都以为天下局势已定之际,北狄攻了过来。这支军队名为燕南军为首的是一位女将军,北狄军尊称为燕南夫人。
听闻军报时,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眉眼如画的女子,是你么,杜燕南。
燕南军势如破竹,一路长驱南下,北境已有五六座城池沦陷,局势不容乐观。
李永宁决定亲自带兵上阵,随行的是从未征战的小平南王,还有一身男装的我。
李永宁自是不愿我跟随,在我初次提起时狠狠的敲了我的脑袋。
“打仗可不是儿戏,平日里事事依你,这事,不可。”
我不语,盯着他强装严肃的脸。
他用余光试探我的反应,被我盯得心里发毛,不自然的轻咳两声。
我突然踮起脚尖,唇印上他的脸颊,“带我去吧,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少年涨红了脸,语无伦次,“你、罢了,我再考虑考虑。”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知道,稳了。
我来了,杜燕南。
…
临行前,东宫来了位不速之客,杜锦州。我本欲拒之门外,思忖片刻,吩咐婢女领他进来。
两眼相望,只有长久的沉默。
“若是无事,杜丞相请回吧。”我冷冷开口。
白发男子像是苍老了许多,原本直挺的脊背渐渐佝偻,难与当年白衣纵马的探花郎联系起来。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瞳孔紧缩,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世界里坍塌。
…
二十多年前,定北王与平南王风头正盛,引来帝王猜忌。
定北王受旨领兵围剿北狄,彼时北狄大败,早已无力回击。皇帝下旨屠城,杀尽北狄人。
定北王于心不忍,领兵归朝。这便是,抗旨。
若听君旨,是不义,良心难安,必受尽天下所指;若抗旨,便是不忠,必屠尽满门。
定北王选了后者。临终前托孤新科探花,杜锦州。
正是那年,杜府嫡女杜梨花出世,正妻忧思过度,郁郁而终。
正是那年,所谓的小妾领着五岁的杜燕南上门认亲,而后一尺白绫,怀愧而终。
正是那年,平南王卧病不起,上缴兵符,小平南王从此游戏人间,不入仕途。
也正是那年,王朝气数将尽。
一人之心,殃及三家。
…
旧事重提,情难自抑,杜锦州掩了掩眼角的泪,转身欲走。耳边传来一声轻叹,“父亲,珍重。”他怔了怔身子,走向殿外,嘴角难掩笑意。
“这样看来,杜锦州倒真是个君子。”珍珠躺在床上,捧着药碗,思忖着。
谁说不是呢,青年丧妻,一夜白头终身不娶。犯天下之大不讳救下罪臣之女,甘愿背负骂名,只为一个义字。
珍珠猛的咳了一口,帕子上鲜血淋漓,她病了,大夫说,熬不过这个冬季。
我不敢告诉她,只是不断重复,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她说,她等我凯旋归来。她说,她要看我凤冠霞帔,坐上风位。
想想你装作正经坐在堂上受着万民朝拜,眼里却只顾着瞧哪个小官模样生的好…珍珠笑了,眼里却淌下泪水。
…
漠北没有草原,或者说秋季只余沙尘,随着狂风怒舞,那是北狄子民的怒号。
旷野上两军交汇,剑拔弩张的气氛被爽朗的笑声打破。
“小梨花!穿上男装还挺俊俏。”
风沙中,红鬃马背上,一身白色铠甲的女将军收起长弓,挥手大笑。
“杜燕南,好久,不见。”
两军交战,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残暴,而是屏退士兵,双方将领要单独会谈。
帐中酒香混着肉香,在座的各位只有杜燕南笑意盈盈。北狄王忙着给她剔肉倒酒。
她变了,从江南美人变成肆意洒脱的威风将军。她又没变,或许她本该如此。
“燕!南!将!军!你与北狄王自幼相识怎不早说,你知不知道你走的时候我快,我快…担心死了。”我慌忙低下头,该死,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幼时随父亲驻守北境的故交。”
这是我第一次审视北狄王,身材魁梧,不似瘦削的中原儿郎,五官硬朗大气,是长久策马扬鞭的沉淀。
老北狄王在定北王抗旨回朝之际自戕,甘愿献上头颅换北狄子民一条生路,换昔日敌交一条生路。
小北狄王年幼丧父,身负国仇家恨,如今因果报应,世事轮回。
“十座城池,十万石粮食,太子殿下若是答应,燕南军即刻退回北狄。”
北狄王给了台阶,想必杜燕南功不可没。
仅是思忖片刻,李永宁便签了字画了押。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两国纷争,何乐而不为?何况,这本就是李氏欠下的债。
…
回朝途中,我瞧着手中的药瓶,暗自对李永宁道了声歉。
离行前一夜,杜燕南找了我,给了我这个药瓶。她说:“你是聪明人,必然知道国仇家恨不是这么容易就解决的。我在宫中时就给那老头子下了药,算这日子也快了,好妹妹,帮帮姐姐,”她轻笑,气息萦绕在我脖颈处,“帮我报仇,也助你登上那皇后之位。”
即便我不下这药,老皇帝也活不了多久。可这是北狄王和杜燕南给的机会,是我们和谈的诚心,也是我的复仇,他的报应。
或许,定北王妃不死,那个给我起名杜梨花的女人便不会因闺中密友凄惨离世而难产。
所以一开始杜燕南便是为了复仇,她想做太子伴读,就是因为我被迫嫁给一个老头。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被锁在四方宫闱,更不会有今日和亲。所以是我害了她,让她本就坎坷的人生雪上加霜。幸好,冥冥之中命中注定。
在太子归朝后的第二月,旧帝驾崩,新帝继位,年号永和,划漫河为界,与北狄相约十年不战。重整朝政,旧案重提,经查,定北王蒙冤,宅心仁厚,追封护国大将军,袭爵旁支。小平南王袭爵,自请镇守南疆,据载,终生未娶。
我亦曾问过小平南王关于杜燕南,她们年幼时也算青梅竹马一场,可惜世事难料。
至今还记得,黑衣少年策马扬鞭回首道:“燕南飞,江水随,南疆必会有另一个燕南,而我江随也必不会死守一个燕南。”
他说的轻巧,笑的肆意。真是个骗子,后来小平南王可是终生未娶呢。
立于城墙再送别,满心满眼无愁绪。
“你再这样盯着那个黑衣服的,朕可要吃醋了。”狐裘披风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环于肩上,驱散城楼寒风。
抬头望,暖阳和煦,我想,江南的梨花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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