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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在追求理想与适应环境中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

花匠小妙招
2025-01-01 14:06

最近宅在家中又读了司汤达的这本小说，上一次读是高中时，至于有没有读完已经不记得了，更不用说书中具体的情节。这次又完完整整阅读了一遍，对于文中情节所处的历史时期，我了解甚少，深觉阅读有碍，还特意抽出一天了解了一番欧洲历史，尤其是法国的历史，也算是费了一番功夫。费如此周章，觉得不写点东西，有负于自己的初衷，因此便有了此文。

我这人读完书向来喜欢看看书评，因为毕竟我阅历和见识浅薄，尤其在这历史鸿沟面前，能理解的东西甚是有限，他人的思考对我来说有诸多帮助。我见大多数人评价此书，无外乎两种角度，一种是解读司汤达对于当时时代背景的批判——波旁王朝复辟时期，一个一切都由地位和财富决定的年代；另一种则是对主人公于连的两段爱情的剖析。此外还有比较主流的一种对于书名《红与黑》的解读：红色象征着军队的制服与勋章，黑色则象征教会——这两种颜色分别表示当时年轻人出人头地的两种渠道。对于这种解读我是十分赞同的，然而我想文学作品的解读不应只有一种方式，因此我想从另外的角度来谈谈我对红与黑的看法。

一、红与黑象征于连自身性格的矛盾

整本书充斥着大量的心理描写，这些描写可以让人深刻感受到主人公于连的性格的矛盾性。首先，于连是一个有志青年。这种有志一方面体现在他对出人头地的渴望，另一方面体现在他对自尊的维护，我姑且把这部分性格归为红。年少时期，于连疯狂崇拜拿破仑，并希望像他一样能够在战场上建立丰功伟绩，他不屑于贵族的趾高气扬，从心底里瞧不起他们。然而出身的寒微加剧了他这种对成功的渴求，在发觉难以复制拿破仑的成功道路后，他毅然决然拿起了自己十分厌恶的圣书，并凭借他惊人的记忆力熟练地背诵下来，从而为自己的飞黄腾达做好了奠基石。这种坚忍和牺牲是于连个性中最不平庸的地方。同时于连也是一个十分执着的人。在雷纳先生府上任教期间，他可以接受女仆的追求——这个女仆即将获得一大笔遗产，从而过上滋润的生活。同时他自己本身也有着不薄的收入，而且这份职业也不赖，至少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家庭教师。但是他不甘心就这样平凡的过一辈子，他的内心渴望跨越阶级的屏障，为自己夺得众人的尊敬与敬仰。而这种对尊敬的渴望也体现在书中诸多情节中，比如于连在担任家庭教师之前并不关心薪水，而是关心他是否会和仆人一桌吃饭——这关系到别人对他身份的认同。

“有一件事使于连很奇怪：他在德·雷纳先生府上单独过了几个星期倒觉得十分惬意。除了宴会上感到厌恶和心情不愉快之外，在这座寂寞的房子里，他不是可以读书、写点东西、思考问题而无人打扰吗？他可以浮想联翩，神驰千里，而不必去苦苦研究一个卑鄙的人心灵的活动，还要想出种种办法和言不由衷的话去与之周旋。

‘幸福难道就这样唾手可得？……这种生活几乎不必花什么代价。我可以自由选择，或娶艾丽莎，或与富凯合伙……可是，一个翻阅陡峭的高山来到峰顶的旅行人，坐下休息固然其乐无穷，但如果强迫他永远休息下去，他会感到幸福吗？’ ”

再者，于连性格中有很多偏激的地方，他极度敏感，过分自卑，而这些特点使他性格中原本存在的光辉蒙上了一层不该有的阴影。他为了跻身上流社会，接受了他讨厌的神学，小心翼翼自己的言行，甚至希望通过女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称这些特点为黑。究其源本，于连性格中黑色元素与其说是时势所致，倒不如说跟他的家庭环境息息相关。从小便受到父亲的压迫，兄长的嫉妒，可以看出，于连生活在一个极度缺乏鼓励与关爱的环境，导致他自命不凡却又自认卑微，这是最悲哀的事情。我认为一个人要想得到别人的尊敬，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固然那些权贵不问才华只问出身，而一个人为了荣华名利而卑躬屈膝看似无奈之举，但是他内心深处的自卑是无法辩解的。玛蒂尔德之所以对于连另眼相看，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才华和勇气，更因为和其他贵族不同的是，他身上有一种“骨气”，这是区别他与普通贵族的重要标志，然而这种“骨气”却不是源于自信，而是自卑，听起来就颇为讽刺。此外他的极度敏感也使他对外界充满怀疑，似乎贵族对待他这种人只能是嘲笑，而他人任何言语和举止他都要仔细思索一番，以防落入别人的圈套。

这种性格的矛盾我想也是造就他覆灭的一个重要原因，或者说，他这样的性子注定要毁灭。想一想，如果一个人只图名利，那他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只顾着一直向上爬就好了。在那样的一个时代，一个贵族私生子的身份能为于连这种平民带来的夸赞与高看远远超过他自身的才华。你若认可了这个社会的规则，那你注定沉沦，不过至少，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一个人不屑于上流社会的虚伪做作，那他大可以远离这样的环境；不甘服务于这样的社会，至少凭借自己的才华也可以做一些对大环境有所贡献的事情。可于连偏偏两者都有，却又两者都不是。既自尊又自卑，既清高又虚荣，既瞧不起贵族又想得到贵族的认可……如此矛盾，这叫人怎么存活呢？

二、红与黑反映于连两次爱情的状态

虽然这部小说并不是一部爱情小说，主人公于连的爱情却是贯穿全文的主线。第一次爱情是与外省贵族德·雷纳夫人之间的不伦感情，第二次爱情是与富家小姐玛蒂尔德之间的私情。读者们经常探讨于连对待哪一段爱情更为真切，或者哪一段感情更适合于连——这并没有统一的看法。但在我看来两段感情并不应该放在这让我们做一番比较，进而做一道选择题，我更愿意从书名的角度去解读这两段感情。

在解读之前，我想先谈谈于连这个人，因为在我看来这两段爱情的起始是相同的，一切都是源于于连的一种征服欲，在获得两位女士的爱情之前，于连对她们是没有爱的。在德·雷纳府上，是于连第一次接触贵族，他敏感脆弱的内心使他时刻提防着他人的关注。市长的注视在他看来是鄙夷，贵族的言语在他看来是对他的嘲弄，尤其是当他不小心触碰到雷纳夫人手臂，而夫人本能地抽回手臂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公然的瞧不起。这也促使于连下定决心一定要握住这位夫人的手使她无法挣脱。于连像一个孩子一样给自己制定任务和计划，下定决心要勾引这位维里业最漂亮的夫人，以此证明自己这样卑贱的身份也能够得到贵族的垂青，从而满足他极大的虚荣心。这种出发点原本就是略微病态的。而后来在德·拉摩尔侯爵的府上，他一开始是非常看不上玛蒂尔德小姐的。这位贵族小姐傲慢无比，性格泼辣，却又思维敏捷，与众不同。也许是与玛蒂尔德的几番交谈使他看到了自己受到青睐的可能，于连又开始琢磨如何俘获这位小姐。征服玛蒂尔德小姐不仅会宣告他与贵族公子博弈的胜利，更是使他看到了理想彼岸的旗帜正朝着他徐徐升起。

所以我们的主人公于连就是在这样的情感的唆使下，对两位女性展开了情感攻势。只是当时他不明白爱情这东西，是相互作用的结果，而绝不是一方的表演。然而尽管两段爱情的“萌发”如出一辙，后续的发展和两段爱情对于连的作用截然不同，这要归功于我们两位女性截然不同的个性。与德·雷纳夫人的爱情我更倾向于称其为红色的爱。于连爱雷纳夫人吗？我想是真的爱过的。但这种爱更多源于一种信任、依赖，带来的是于连此刻内心最为柔软温暖一面。我们知道于连刚刚来到雷纳家时，处处小心翼翼，极力维护自己那小小的自尊。雷纳夫人对于连示好而赠送礼物时，不仅遭到了于连的拒绝，更是受到他的嘲讽。而我们看到雷纳夫人马上意识到自己伤害到了于连的自尊，之后更是处处维护于连。雷纳夫人身上充满一种母性的光辉，同时也兼具少女的情怀。她温柔也娇羞，有点傻气却又如此勇敢；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她没有识破于连蹩脚的演技，只当他从未经历过爱情（事实确实如此），反而回报以更加浓烈的爱意。为了让于连在迎接国王的仪仗队中大出风头，同时也满足自己看着爱人穿上军装的私心，她大费周章将于连安排进了仪仗队，不惜留下街头巷尾风言风语的话柄——她是如此直率坦诚，对于连关怀备至，丝毫不在乎对方的身份，以至于于连爱她，愿意交付自己的信任，将一切秘密袒露。

然而爱情的力量并不能融化于连渴望出人头地的意志，并且他与雷纳夫人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因此在事情败露后（尽管作者没有明确写出，但我认为这段私情已是人人皆知），离开了维里业，去贝藏松神学院进修，并从那里获得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之后的故事我们知道，于连在老师彼拉尔神父的推荐下，去了德·拉摩尔侯爵府上做了他的私人秘书。此时的于连，经历过爱情的浇灌，见识过神学院的勾心斗角，已经是一个情场老手，同时也对贵族、教会的厌恶更加深入。在拉摩尔府上，于连结识了诸多贵族，混迹于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却不为所动。正是在这个他所厌恶的环境中，他认识了玛蒂尔德，两个人一开始相互厌恶，到后来却互生情感。然而这段感情虽有激情与诱惑，却又充满折磨，因此我将这一段爱情看作黑色的情。不同于德·雷纳夫人毫不在乎二人身份阶级的差距，在玛蒂尔德的爱情中，于连的身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首先，于连对玛蒂尔德的勾引正是起于对玛蒂尔德高高在上姿态的不满，想一想，一个身份尊贵的富家女爱上一个穷木匠的儿子，是该多么让贵族颜面尽失的行为！而玛蒂尔德对于连的兴趣也托了这一卑微身份的福。一方面，于连的才华与学识以及他对贵族姿态的不屑本身就成为了他吸引玛蒂尔德的筹码，毕竟我们这位小姐不乏贵族公子的追求，可那些公子不是缺少才华就是缺乏勇气。另一方面，我们的玛蒂尔德小姐骨子里也深受浪漫主义的影响，她认为不顾阶级的障碍，陷入奋不顾身的爱情是一种“超凡脱俗”的举动，足以让自己被世人铭记与歌颂。这种种原因导致她爱上了于连。此二人的爱情也是一波三折。起初于连对于玛蒂尔德的示爱举动深表怀疑，生怕落入贵族的圈套，但强烈的征服欲使他不顾担忧终与玛蒂尔德坠入情网。但神奇的是，一旦于连表示出爱她，她立刻就抛弃于连，并后悔对于连产生过感情，只有当于连对她冷漠之时，她才又觉得这个人值得自己去爱，如此反复。以至于后来于连为挽回玛蒂尔德的爱情，听从一位俄罗斯王子的劝告，假意追求另一位寡妇，最终靠玛蒂尔德的嫉妒又挽回玛蒂尔德芳心。我们可以看出这段爱情夹杂了太多感情以外的元素，双方为了这段爱情用尽手段。玛蒂尔德是爱于连，还是爱想象中不可一世的于连？于连是真爱玛蒂尔德，还是不甘心自己不被爱？我更倾向于爱是有的，但被各自的个性侵蚀掉太多。

于连悲剧一个诱因也是爱情。玛蒂尔德发觉自己怀孕后，威逼自己父亲同意二人婚事，本来于连即将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毕竟未来岳父不仅为二人准备了财产和土地，还为这个准女婿准备了一份大礼——爵位，他梦寐以求的远离底层社会的身份地位。然而一封德·雷纳夫人揭露二人私情的告密信不仅使这一切化为了泡影，更是使于连冲动地朝她开枪，直接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小说的最后，于连和雷纳夫人互相谅解了彼此（或者说从未真正怨恨过吧），重归于好，但于连也拒绝了众人为他减轻罪行的好意，执意赴死。临终前，于连终于放下了拿破仑，放下了神职的诱惑，放下了曾经向往的权贵，也算是给自己的灵魂一个纯净的归宿。

脱离时代去好好理解一个文学作品是不现实的，但是好的文学人物的宿命却可以脱离时代的限制，这便是经典。于连的悲剧性格与人生是他低微的出身与时代背景共同造就的产物，我们很荣幸生活在一个更加和谐、自由和平等的社会。但人性的复杂并不会因为时代的变迁而有所改变。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在追求理想与适应环境中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毕竟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存在极乐之地，而正是因为不完美才能给予我们理想与信念，才能赋予我们斗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