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万茉莉花农，心忧花贱愿天热
这是全世界最大的茉莉花交易市场，黝黑的花农背着雪白的茉莉花，想要卖个好价钱。
但是，花价如同股价，每分钟都在实时变化。收购商直接喊价，有的闻声而动，有的保持观望。但新鲜的茉莉花，当天必须卖掉。
市场位于广西横州，这个县级市的34万茉莉花农种出了全球60%的茉莉花，而在新茶饮的风吹到茉莉花上后，今年的花价创下历史记录，最高达42元1斤。而在前些年，能有十几元1斤就算不错。
没有人知道这阵风能刮多久，此前爆火的油柑和香水柠檬已经坠落。那么，当前站在风口的茉莉花农处境如何？
我决定直接去横州的13万亩茉莉花地里寻找答案。
在先后三次的实地记录中，我分别碰到了阴天、晴天和雨天，但无论烈日炎炎还是狂风暴雨，花农都会雷打不动地在地里摘花。
因为茉莉花的特性是，在花期中每天都会长出新花苞，并且每天都要采摘成熟的花苞，如果不摘当天必定开花，导致香气消散，毫无经济价值。
事实上，茉莉花值钱的不是花朵，而是含苞待放的香气。并且，太阳越大，香气越浓，价格就越高，所以花农总是在高温酷暑下劳作，即便汗流浃背，却依然心忧花贱愿天热。
9月11日中午，一位73岁的奶奶告诉我，天热才能得钱。
在一望无际的茉莉花地里，可以看见无数简易的乘凉棚，再加上一块银色的反光垫，一件带风扇的劳保服，就是全部的防中暑措施。
一位正在摘花的大哥告诉我，眼前的这片茉莉花比我年龄都大。事实上，除了不适宜种茉莉的排水不畅的水田，周边村里所有的地都种满了茉莉，因为种粮食的收益实在太低。
大哥说，行情好的时候，摘一天茉莉花就抵得上一季水稻的收入。不过，种茉莉花的人工成本也远远高过种水稻。
横州茉莉花的花期可以达到6到7个月，在此期间花农每天都要从早到晚艰辛地摘花。所幸这几年花价不错，刨去农药和化肥的成本，辛苦大半年每亩能挣到2到3万元。并且茉莉花只要种下，二、三十年都无需换种，只要管护即可。
但问题在于，人均耕地只有几分，再加上劳动力不足，普通村民很难大面积种植。此外，并非所有土地都被允许种茉莉花，我们也在路旁看到了相关横幅。
目前主要都是45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在承担艰辛的摘花劳作。要知道，并非每年的茉莉花行情都能如此之好，再加上人均几分的有限耕地，村里的青壮年大多早已外出务工。
综合来看，要想大面积种植，必须有筹措大笔资金的能力，支付得起土地租金和雇工费用。
我恰好遇见了一位这样的种植大户，他承包了50亩茉莉花地，那天下午正在路旁监工。或许是因为今年的花价非常好，大哥身上散发出快活的酒气，很豪爽地给我讲述了他的种花经历。
他从1990年开始种花，当时的行情并不好，最低只有3毛钱1斤。后来花价上扬，他开始包地种植，目前一亩的租金、农药、化肥、管护等成本在每年3000元左右，但最大的成本是摘花雇工，工钱按斤计算，1斤10元。
不过这几年茉莉花核心产区的地已经包不到，只能选择更偏远的地块。
有人包地，就有人被包地。
8月27日中午，我们看见一位赤脚走在泥泞中的大姐，尽管两个月前她在劳作时摔倒导致手腕重伤，但仍旧靠着一只手每天坚持摘茉莉花。从早上七点就开始，中午饿了就花三块钱在路边买一碗粥，这也是许多花农的午餐选择。
大姐清晰记得，以前花价低的时候，她带着儿子去集市上卖茉莉花。卖完之后儿子想吃一碗米粉，但是大姐数了数手里的钱，连一碗粉都买不到。
大姐的家人都在外务工，只剩她一个人守着七、八分茉莉花地，其它两亩地都以每亩每年1300元的价格出让了。摘茉莉花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劳动力恰恰是当下乡村最缺乏的。
这几年横州茉莉花的价格上来了，但产业竞争力却依旧需要提高。按业内人士的说法就是，横州茉莉花产量占全国的80%，但产业产值却只占全国的20%。
关于这一点，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目前在横州开设茶厂的主要是外地老板，横州本地则提供作为原材料的茉莉花。
8月23日下午6点，一位正在修建茉莉花枝的大哥告诉我，村里的茶厂是福建老板开的，本地花农没有资金也没有技术办厂。
对于他而言，当前更紧要的是地里的茉莉花摘不完，儿子倒是手脚比他快，但是怕日晒雨淋，并且显然对手机游戏更感兴趣。
后来，我在一处茉莉花博物馆里，看到了制作茉莉花茶的诸多程序，对于普通花农而言技术门槛和设备门槛的确过高。
但在参观的过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宣传资料的照片。那是一张张画着精致妆容的年轻脸庞，她们正在姿态惬意地优雅采茶。
可是，真正的茉莉花农不在宣传画册里，他们在烈日下、在风雨中，在主流视角的关注之外。
而这，恰恰是我们寻找34万茉莉花农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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