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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傍桑阴学种瓜

花匠小妙招
2025-01-11 02:43

转自：沈阳日报

　　□陈禅

　　“熟知非真知”，据说这是黑格尔的名言。

　　作为选调生下乡锻炼，在去往梁山镇的路上，看到大大小小、翠绿盎然的西瓜，耳听着乡镇干部给我们眉飞色舞地介绍梁山西瓜如何如何有名，我不禁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真的了解西瓜吗？是啊，我们常常自称“吃瓜群众”，但在我仔细了解了一番西瓜的种植历史和西瓜文化之后才明白，我们以为熟知的西瓜，确非“真知”。

　　西瓜，顾名思义，最初是从西域引进的，至今已经有千余年的栽培史了。由于历史太过久远，我们可能无法确定第一根瓜秧是在哪里生发的。但是，在西瓜规模化种植并大面积推广这件事上，辽宁地方似乎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研究表明，辽代初年，契丹人征讨西域回纥（回鹘）时偶然得到西瓜种子，至迟在五代时期已经掌握了相对成熟的栽培技术，并在辽国核心统治区域内形成规模种植。《新五代史·四夷附录第二》记载：“有同州郃阳县令胡峤为翰掌书记，随入契丹……自上京东去四十里，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东行……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辽上京，便是今天的赤峰市。这位胡峤，也许就是史书记载的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吃瓜人”。如此看来，第一位“吃瓜人”的流放旅程，离我所在梁山镇的距离，算起来应该不太遥远。后来辽为金所灭，一位名叫洪皓的南宋官员羁泊东北十五年后险得返宋。不知道是西瓜太过美味舍之可惜，还是要带些纪念品以铭刻十五年的漂泊生活，或是一定要把这北国独有风味带回故土以飨家乡百姓，在这种凶险经历下，他仍不忘把西瓜的种子带回宋土，因此，西瓜得以在长江南岸广泛种植。明清以后，除却当时的西藏、黑龙江等地，西瓜种植几乎遍及全国。如果说，西瓜在我国的传播史中蕴含着故乡恩情、家国大义，应该也并无不妥。

　　当然，仅仅补充几句西瓜的历史常识，可能还不够吃瓜群众享用。那我们浅谈一下有关西瓜的文化。西瓜在我国祥瑞文化谱系中有着多子多福的寓意。君不见，西瓜籽儿多如满天星斗，可象征多子多孙；西瓜藤蔓上大瓜小瓜连绵不绝，表示代代相继。《诗经·大雅》中有一首名为“绵”的诗，讲述的是周王朝的创业史，诗一开头便以“绵绵瓜瓞”（当然，这应该不是西瓜）起兴，寓意子孙昌盛，如同一根藤上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瓜一样，延绵不断。后来，以“西瓜”为主要表现对象的“瓜瓞绵绵”成为国画当中非常常见的母题。如南宋宫廷画家韩佑的《螽斯绵瓞图》、元代画家钱选的《秋瓜图》，以及明代八大山人的《瓜鼠图》等等，画面皆是生动活泼，寓意沛然，充满了文人的生活情趣。不仅如此，随着西瓜在我国广泛种植，西瓜在春节、端午、立秋、七夕、中元、中秋等重要传统节日里都扮演了非常活跃甚至不可或缺的角色。如立秋啃瓜在很多地方叫“咬秋”，七夕食瓜之后要雕刻西瓜皮成为“花瓜”竞显巧手，中元节还可以放“西瓜灯”飘摇而去追思先人……可以说，西瓜将中国人的诗意生活装点得更加清爽，更有韵味。

　　值得一提的是，西瓜在文艺作品中那段脍炙人口的典故——“东陵瓜”。据《史记·萧相国世家》记载，有个叫召平的人，秦朝时受封东陵侯，地位尊贵，“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召平种植的瓜异常鲜美，受到当时市场的热烈追捧。和梁山西瓜与地名绑定类似，因为他曾做过东陵侯，当时的消费者就称他种的瓜为“东陵瓜”。由是，“东陵瓜”不只成为名噪一时的水果品牌，更是千古传颂的文化符号：它代表着一种逸民的品格，即不会对权贵谄媚折腰，而宁可选择归隐田园的生活。提及“东陵瓜”，文艺作品中以此为典俯拾皆是。作为田园隐逸诗鼻祖的陶渊明首先不会缺席，他有诗云：“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邵生瓜田中，宁似东陵时！”唐代李白在《古风》用“昔日种瓜人，青门东陵侯 ”一句来慨叹自己的坎坷人生；文天祥抽出金刀切西瓜，有《西瓜吟》曰：“长安清富说邵平，争如汉朝作公卿。”此外，明代画家徐渭的《花果图卷》、八大山人的《瓜月图》，都借西瓜来表达自己或是怀才不遇的郁愤，或是故国难觅的无奈。那么问题来了：东陵瓜流芳千古，代代传颂，如梁山瓜何？这是摆在今人面前的一个挑战。

　　小小一个西瓜，背后有如此多的文化寓意可以品味，值得每一位“吃瓜群众”谦虚地学习。“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来到农村，我们这些选调生真正成了“小学生”，成了农民眼中的“童孙”。熟知而不知的西瓜尚需我们如此谦卑，我们也理当对土地充满谦逊，对祖祖辈辈扎根黑土地的农民充满谦和，真诚地扑下身子，好好向他们学习“种瓜”，以振兴一方、造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