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田讲故事 素材提供：林耀祥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你这个穷光蛋，也配娶我女儿？”婆婆尖锐的声音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炸开，引得路过的村民们纷纷驻足观望。我低着头，任由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那是1978年的夏天，我永远记得那个潮湿闷热的日子。我叫林耀祥，是浙江山区里一个穷苦农家的儿子。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家里穷，但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穷”字有多刺耳。我爹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常年伛偻着腰在田里刨食；我娘是村里的绣娘，眼睛都快瞎了，还在给人家赶制嫁衣。
“耀祥，你咋又在那儿发呆？太阳都晒屁股了！”王德财扛着锄头，冲我喊道。他是我发小，从小一起放牛、掏鸟窝，连裤衩都穿一条的交情。
“德财啊，你说我这样的人，配得上丽娟不？”我摸着粗糙的手掌，眼神飘向村口周家的红砖大院。
周丽娟是我们村有名的村花，皮肤白皙，眼睛水灵，模样俊俏得很。她爹周长贵开了村里唯一的杂货店，日子过得比我们强多了。可我这个穷小子，偏偏就看上了这朵高岭之花。
起初，也就是在田埂上远远地看上几眼。后来有一次，周家的水牛发疯，我赶巧路过，帮着摁住了那头发狂的牲口。那天，丽娟红着脸给我端来一碗甜水，说了声“谢谢”。那股甜味，直到现在我还记得。
“哎哟，你这个榆木脑袋！”王德财敲了我脑袋一下，“人家周丽娟可是有钱人家的闺女，你就甭想了。再说了，你见过她妈那个样，别说你是穷光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都得挑三拣四！”
周玉梅，周丽娟她妈，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势利眼。村里但凡有说亲的，她都要先问问家底如何，祖上几代，有多少田产。听说前两年，县里供销社主任的儿子来提亲，就因为那小伙子个子矮了两寸，愣是被她给轰出去了。
可我偏偏就是放不下丽娟。每天早上起来干活的时候，总要借故从周家门前经过。有时候运气好，能看到丽娟在院子里喂鸡；有时候更好，能听到她哼小曲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丽娟之间，就像隔了一条望不到头的河。我在这头，她在那头，我就只能这样看着，连靠近都不敢。
直到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在田里收完了最后一垄韭菜，准备往家赶。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林耀祥！”
我回头一看，差点没站稳：是丽娟！她穿着一件碎花布衫，手里提着个竹篮子，脸蛋被晚霞映得通红。
“你。你叫我？”我结结巴巴地问。
“嗯，”她低着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我爹说，明天要犁地，想请你帮忙。”
这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就连王德财平日里打趣我“木头人”，我也顾不上了，一个劲地点头：“好！好！明天一早我就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起来了。娘见我这么早就要出门，还笑着问：“这是要去赶集？”
“不是，是去周家帮忙犁地。”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应道。
“周家？”娘手里的活儿停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说：“耀祥啊，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别想那些不该想的。”
我没吭声，背起锄头就往外走。娘说得对，可是这心啊，由不得自己。
到了周家地头，天已经大亮。周长贵正在那儿等着，见我来了，笑呵呵地说：“耀祥来啦，快，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丽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过来，还有两个咸鸭蛋。我哪里敢抬头看她，低着头接过碗，笨手笨脚地差点把粥洒了。
“慢点吃，别烫着。”丽娟轻声说了一句，转身就跑开了。
这一天，我干活特别卖力。周长贵也夸我：“耀祥啊，你这手艺不错，比那些请来的短工强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玉梅不在家，听说是去镇上串亲戚了。丽娟给我盛了满满一碗肉片汤面，还特意多夹了几片肉。
“多吃点，干活辛苦。”她说。
就这样，我开始经常去周家帮忙。有时候是修水沟，有时候是补篱笆，反正只要周家有活儿，我就往那儿跑。村里人都说我傻，白白给人家当长工，可我心里美滋滋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在村口的小溪边洗脚，丽娟突然跑过来。
“耀祥，”她气喘吁吁地说，“我妈给我订亲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手里的水瓢掉进了溪里，“咚”的一声。
“是县城供销社的儿子。”丽娟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站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那挺好的，供销社。”
“我不嫁！”丽娟突然喊了出来，“我喜欢你！”
这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远处的蛙鸣，近处的虫叫，都仿佛消失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啥？”我傻乎乎地问。
“我说我喜欢你！”丽娟抹着眼泪，“从你帮我们家摁住那头水牛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老实，你勤快，你。”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可是，可是我家穷。”
“穷怕啥！我不在乎！”丽娟握紧我的手，“只要你愿意娶我，我就嫁给你！”
这天晚上，我和丽娟在村口站到了半夜。我们说了很多很多话，说到月亮从东边升起，又落到西边。分别的时候，丽娟红着脸说：“明天我就去跟我爹妈说！”
第二天一早，周家就炸了锅。周玉梅的声音隔着几条村都能听见：“你这死丫头，是不是疯了？那个穷光蛋，连饭都吃不饱，你嫁过去喝西北风啊！”
我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浑身发抖。雨水打在身上，冷得刺骨，可是心里却是热的。因为我看见丽娟从家里跑了出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娘，”她对着追出来的周玉梅说，“您要是不同意，我就跳河！”
“你这死丫头，你这是要气死我啊！”周玉梅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去受苦的？”
雨越下越大，村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有说风凉话的：“这周家闺女，咋就看上个穷光蛋呢？”也有打抱不平的：“你看看人家林耀祥，多老实能干的后生！”
我的手心全是汗，可丽娟握得很紧。她对着周玉梅说：“娘，您就是觉得耀祥穷，可是他勤快啊！我们一起干活，一起过日子，总不会饿死！”
周长贵这时候也从店里跑了出来，看见这场面，叹了口气：“玉梅啊，你也别太强求了。咱闺女也不小了，她自己的事，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你懂什么！”周玉梅劈头盖脸就骂，“当初要不是你家条件好，我能嫁给你吗？你看看他林耀祥家，住的那个破茅屋，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
我低下头，心里一阵阵发慌。可就在这时，丽娟突然说：“那我们自己盖房子！耀祥，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抬起头，看着丽娟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愿意！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最后还是王德财他爹出面，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只是周玉梅放了话：“你们要成亲，我一分钱彩礼都不要，但是我也一分钱嫁妆都不会给！”
就这样，我和丽娟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村里人都说我们是“穷小子和富家女”的结合，背地里不知道编了多少闲话。可我和丽娟谁都不在乎。
结婚那天，天气出奇的好。我穿着借来的西装，骑着自行车去接亲。可到了周家门口，婆婆却把门关得死死的：“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不宜出嫁！”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这时候，只听“砰”的一声，丽娟从后窗跳了出来，提着个小包袱就往我这边跑：“走！咱们去民政局！”
一路上，丽娟在我耳边轻声说：“耀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不在乎你家穷，我就在乎你这个人。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过日子，让我婆婆刮目相看！”
新婚之夜，我们住在村头租来的破屋子里。屋顶漏雨，我就拿着簸箕接水；床板吱呀响，我就垫上稻草。丽娟却笑着说：“这样也挺好，以后房子破了我们自己修，日子苦了我们自己扛！”
可就在半夜里，婆婆突然闯了进来。她提着煤油灯，看着屋里的环境，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我的傻闺女啊，你图的是啥？这种地方，你咋住得下去。”
“娘，您快回去吧！”丽娟红着脸把婆婆往外推，“我和耀祥好着呢！”
婆婆却不肯走：“你跟娘回家去，这日子没法过！”
丽娟干脆把门一关，把婆婆关在外面。我听见外面传来婆婆的哭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个傻闺女。”
那一夜，我和丽娟谁都没睡着。我搂着她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丽娟却笑了：“傻瓜，我这叫享福呢！从小娘就管着我，现在我可以自由自在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地里干活。丽娟也不闲着，跟着村里的媳妇们去镇上卖菜。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居然赚了五块钱。
“瞧瞧，”她得意地在我面前晃着钱，“这是我们第第一桶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省吃俭用，丽娟还学会了做豆腐卖。虽然辛苦，但是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可是婆婆却总是看不上我们。每次在村里遇到，她都要数落几句：“看看人家李寡妇家的女婿，在县城开商店的，再看看我闺女，嫁给个穷光蛋，天天卖豆腐。”
这天，我在山上干活的时候，发现了一片野生的灵芝。我想起王德财说过，这东西在城里能卖好价钱。
回家后，我跟丽娟商量：“要不咱们去收购山货？”
丽娟眼睛一亮：“好啊！我听说城里人就喜欢咱们山里的东西。”
就这样，我和王德财合伙做起了山货生意。刚开始只是骑着自行车，到处收购灵芝、木耳。后来经人指点，我们开始收各种中药材。
这一年，丽娟怀孕了。可婆婆知道后，只说了一句：“穷人的孩子，不知道投胎到哪门子苦命人家。”
丽娟却不在乎，每天还是忙里忙外。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心疼得不得了，可她总说：“没事，农村妇女哪有不干活的？”
直到有一天，丽娟在院子里晕倒了。我吓得魂都没了，赶紧背着她往镇医院跑。一路上，她在我背上虚弱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红着眼睛说：“你瞎说什么，你是我的命根子！”
到了医院，大夫说是劳累过度，要好好休养。我一下子就慌了，这住院得花多少钱啊？
正发愁的时候，王德财跑来了：“别想那么多，咱们的药材这一季卖得不错，你放心用钱！”
就这样，丽娟住进了医院。我每天跑前跑后，又是煎药又是买饭。王德财见我这样，主动揽下了收药材的活计：“你就安心照顾嫂子吧！”
这天，我正在医院打水，忽然听见病房里传来说话声。我站在门口，看见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丽娟床边抹眼泪。
“你这死丫头，”婆婆哽咽着说，“当初娘劝你嫁个好人家，你就是不听。你看看你现在，怀着身子还要干活，这日子过的。”
丽娟却笑了：“娘，您别瞎操心。耀祥对我可好了，现在我们还做起了药材生意呢！”
“什么药材不药材的，”婆婆不屑地说，“那都是投机取巧！你看看你表姐夫，在供销社上班，多体面。”
我的手一抖，水瓢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婆婆抬头看见是我，冷哼一声就走了。
丽娟对我伸出手：“别理她，你过来。”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心里又酸又涩。丽娟却说：“你要记住，我嫁给你，从来就不是因为你有钱没钱。我就是看上你这个人了！”
后来，丽娟生下了我们的儿子。是个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重。我高兴得直跳，可婆婆却连看都没来看一眼。
我给儿子取名叫思远，寓意要走得远。丽娟笑着说：“你这名字取得好，咱们的儿子一定能出息！”
这时候，我和王德财的药材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我们不光在本地收购，还开始往外地送货。有一次，遇到个广州来的客商，一下子就把我们的货全包了。
“你们这山里的药材好啊，”那客商说，“要不要考虑开个药材专卖店？”
我和王德财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主意。第二天，我就跟丽娟商量：“咱们去县城开个店铺吧？”
丽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啊！反正孩子也大了，我还能帮你看店。”
就这样，我们在县城租了间店面，专门经营山里的土特产和药材。丽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很快就把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
生意越做越大，我们很快就在县城买了房子。房子不大，但是有两室一厅，还带个小阳台。
搬家那天，我特意去接岳父岳母。岳父很高兴，连连说：“好！好！耀祥有出息！”可婆婆却说：“这房子，估计也就几万块钱吧，有什么好显摆的。”
丽娟拉着我的手，低声说：“别往心里去，娘就这个脾气。”
可我知道，丽娟心里也不好受。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总想着要让婆婆刮目相看。可她好像认定了我是个穷光蛋，怎么都看不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药材生意越做越大。我在广州开了分店，又在杭州设了点。眼看着，我们家成了县城首富。
这期间，村里人有困难的，我都会帮衬。王德财说我：“你发达了还记着乡亲们，真是个好人！”
我却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初的苦日子，现在能帮衬大伙，是我的福分。”
可就在这时，村里传来消息，说岳父的杂货店亏了。原来是镇上开了个超市，把生意都抢走了。
我二话没说，拿了十万块钱去找岳父：“爹，您把店面翻新一下，进些新货，我给您想个办法。”
我把村里的土特产都放到岳父店里寄卖，又帮他联系了些城里的货源。这一来二去，岳父的生意又红火起来。
婆婆这回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早知道你有这本事，当初。”
话没说完，她就转身走了。丽娟在旁边抹眼泪，我搂着她说：“傻女人，哭啥？”
“我是高兴，”丽娟说，“娘总算是认可你了。”
谁知道好景不长，去年冬天，婆婆突然病倒了。大夫说是肝癌晚期，需要马上住院治疗。
我立刻托关系找了省城最好的专家，把婆婆送进了最好的医院。那段时间，我和丽娟轮流守在医院，连生意都顾不上了。
有一天晚上，婆婆突然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声音也很虚弱：“耀祥啊，这些年，是娘瞎了眼。”
我赶紧说：“您别这么说，您是丽娟的娘，就是我的娘。”
婆婆的眼泪流了下来：“当初我嫌你穷，怕我闺女跟着你受苦。可这些年，是我错了。你比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强。”
“娘，”我哽咽着说，“您要好好的，等您病好了，我和丽娟带您出去旅游。”
婆婆摇摇头：“我这病啊，自己心里清楚。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是个好女婿，比那些表面光鲜的强多了。”
第二天一早，丽娟来接班的时候，看见婆婆正拉着我的手睡着。她愣了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傻丫头，”婆婆醒过来，看着丽娟说，“娘对不起你。当初要不是娘拦着，你也不用受那么多苦。”
丽娟扑在婆婆怀里：“娘，我不苦。跟着耀祥，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苦。”
经过半年的治疗，婆婆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虽然没有完全好，但是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这天，我开车带着婆婆回村里。路过我们刚结婚时住的那间破屋子，婆婆让我停下车。
“想不到啊，”她看着那个已经荒废的屋子说，“你们在这种地方也能熬出头。”
我笑着说：“那时候虽然苦，但是心里甜啊！”
婆婆拍了拍我的手：“是啊，你们年轻人懂得比我们这些老古董强。现在想想，钱算什么？人品才最重要。”
如今，我家的药材生意已经开遍了大江南北。儿子思远也考上了医科大学，说要学中医，继承家业。
每天早上，我还是习惯早起。站在县城的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山村，想起当年的种种，恍如昨日。
丽娟常说：“你说咱们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
我总是笑着回答：“傻女人，这是咱们自己挣出来的命。”
前几天，村里的李大娘来县城，特意来我们家串门。她感叹道：“想不到啊，当初那个穷小子，现在发达了还不忘本。上次我家小孙子生病，多亏了你们家开的药店。”
婆婆在一旁接话：“那是，我女婿就是个有良心的。这些年，村里人有困难，就没有他不管的。”
听着婆婆夸我，我心里暖暖的。想起二十年前她在村口骂我“穷光蛋”的场景，恍如隔世。
晚上，我跟丽娟躺在床上，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她突然问我：“老公，你说要是当初我真的听我娘的话，嫁给了那个供销社的，现在会怎么样？”
我笑着捏她的鼻子：“傻瓜，这种假设还有啥意思？”
丽娟却认真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这辈子嫁给你，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外面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我看着丽娟的脸，还是像二十年前那个在村口为我撑腰的姑娘。
人们常说，最毒婆婆心。可我知道，那其实是对女儿最深的爱。如今的我，已经功成名就，但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我真的像婆婆说的那样，一辈子穷困潦倒，丽娟会后悔她的选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