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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手记01】《和妈妈如影随形的日子》：在谁的心上种一朵花

花匠小妙招
2025-02-28 09:04

《和妈妈如影随形的日子》，红茶著

从五六年前开始，给家里的小孩子们买书，成了我专属的特殊任务。姐姐们先后有了小孩，那几年我也在南京和她们生活在一起，看着她（他）们从只会哼哼啊啊的一小丁点，慢慢会爬会站，会跟着大人学话，发出奇怪的然而会使人心为之融化的声音。在嘉嘉（是的，大姐的女儿小名也叫嘉嘉，是我起的，和这本书里的孩子名字一样）很小的时候，我住在她家，从春到秋的傍晚，常常抱着她到楼下玩。那时我们还住在城区一个六层的老小区，一楼的老住户们闲来无事，随便在自己门前空地上种些花草，也形成一片小小的花园。洗澡花（紫茉莉）一年就长出一大片，夏天的黄昏花气黏稠，彩色小辣椒种在花盆里，那时嘉嘉对一切圆形的事物都感到很大兴趣，每回经过辣椒盆前，都要我把她抱着蹲下来看，用很小的手指去戳它们，嘴里念念有词：“辣椒。辣椒。”我说：“嗯嗯，辣椒！这是红色的！这是紫色的！”茑萝松绿如梳子疏齿的叶子，每天都顺着竹竿往上爬，渐渐开出深红的五角星花，我也指给她看：“茑萝！这是茑萝。”她跟在我后面，也许只是无意识地重复，因为声音的幼稚可爱，也给我心上很大的快乐。
后来我去学校念书，不能常在家里，一星期才回去一次，偶尔带她来我的学校玩，也只是去肯德基吃一个心爱的鸡翅，然后在学校里走一走，认一认遍地的植物们。秋天银杏叶子落下来，把树下草坪上落一片，嘉嘉见了如同宝园，把叶子一片一片捡起来，放进她装肯德基的袋子里。牵牛的花她喜欢，麦冬绿色的小圆果子（成熟以后，会变成蓝紫色）也喜欢，夏秋时候我们走在路上，看见花坛里种的麦冬，她总要喊：“麦冬，麦冬。”摘几颗放口袋，并且送几颗给我，“阿姨，送给你做礼物！”我满怀惊喜地收下这礼物，心里几乎诧异她为什么会喜欢这样其貌不扬的果子。回去后这些果子就被我们忘记了，只有妈妈洗衣服的时候，才把它们翻出来，不声不响扔掉。
离开南京以后，时光迅疾，小孩子们迅速长大，我常常担心姐姐们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他们一起玩，使他们沉迷于动画片和IPAD上的小游戏。然而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在网上买各种各样（看起来会喜欢）的绘本，给他们寄回去。只有偶尔回去的时候，带着他们一起到楼下玩，而如我这样贫乏的阿姨，所能和他们一起做的，仍然是——遇见香樟，摘一片香樟的叶子，揉碎了给他们闻香樟的香气，“这是香樟，叶子是不是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有一种蝴蝶喜欢吃它的叶子。”和嘉嘉一起去超市，冰冷的冻雨时节，小区拐角藏着一棵茶花，我们跑过去看它暗夜里朱红的一树花，“茶花的花落下来时，整朵的就掉下来，你看地上落的花，是不是？”然后一起伸出手去捡地上的落花来看。有一天我带她去外面，远远地看见一楼人家的院子里一棵蜡梅开了，香气很清地传过来，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对我说：“阿姨，蜡梅开了，我闻见它的香气了，你看——”
啊，这个小小的人，心里是有一颗什么种子发芽了吧。

“嘉嘉头不抬一下，完全沉浸在眼前的花草世界里。”

和红茶认识是好几年前的事。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微博（@红茶手绘本），因为彼此对植物爱好的相同，就相互关注起来。她是个会画画的妈妈，于是经常在微博上贴一些关于女儿嘉嘉的绘画日记。有时是简简单单的黑白简笔画——好玩的事，小孩子让人觉得好笑的可爱的话，或是今天和嘉嘉一起去了哪个地方，看见了哪些花；有时是柔和的整张水彩画——一种是喜欢的花，而我更喜欢的，是另一种嘉嘉沉浸于眼前花草世界的场景画。画上，小小的嘉嘉低头看花看草，自成一个温柔的结界，而自己浑然不觉。与此同时，小孩子对世界的好奇又何其相似，这一个嘉嘉出门时，也是到处捡拾“宝物”——
嘉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大多时候是驻足发呆，或干脆停下来，蹲在那里看地上的蜗牛，用小手扒拉那些干枯的树枝。
如果能捡到楝树的果实就更好了。捡到后一定要让妈妈看看，然后放到妈妈手里。
妈妈手里捧着这些宝贝跟在后面。手里还有之前嘉嘉捡到的一粒绿色的珠子，摘的几根狗尾巴草……妈妈都快拿不下了。
小人儿继续埋头捡拾“宝物”——破纸片、酒瓶盖儿、小石头，全都不放过。
妈妈有点儿不耐烦了：“咱把这些东西扔了吧。”
小人儿立马追上妈妈，捂住“宝物”不让妈妈扔。
有一天，我看见红茶发了一张嘉嘉垂手站在红色的小窗前的画，身后是人家种的高高低低的植物，月季开出红色的花。我一下子感觉，这是真正属于“儿童的生活”的画啊——于是忍不住跑去问她：
“你现在在画什么书吗？”

“妈妈，我喜欢这个粉红色的小沙发。”

她回复说，就是一直在画嘉嘉的日记。记录孩子的成长，里面也有一些自然日记，因为经常带她出去玩，可以看到很多植物啊什么的，就画下来。也有一些出版社来约稿，但因为想法不一致而未能合作成，“他们想要更多的感悟和情感，而我只想简单地记录一些事情”——在这句话的基础上，我们达成了彼此第一个共同的看法，就是我们都觉得，不需要感悟的抒情，而只是对生活平实的记录——当然并非每一日的流水，而是经过我们小心翼翼的淘漉，这日常生活平淡而深永的意义自然在其中。
达成这一点之后，进一步的商量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因为她已经持续画了好几年，我们很快就勾勒出这本书大致的样子：按日子一点点画和写，各样日常的小事，感人的，好玩的，过日子的，还有平常所看到的植物，画出来使读者也能够认得的。以黑白的简笔画为主，而以好看的水彩植物和场景画穿插为补。六月时我们商量这件事，到十月份，她就一面从之前画的画中挑出有意思的部分发给我，同时又一口气画了许多美丽的水彩场景图（因此这本书的彩色图也大部分集中在第三卷）。

书的旁边是玉簪叶子

收到的书稿有三百二十多页，我在初审完后，又删去了几十页觉得较松散或者前已有之的故事。在这过程中，我有一点编辑的“狠”——有些画面，虽然感到对作者来说可能较为重要，比如姥爷给嘉嘉做玩具，爸爸给嘉嘉买礼物，对作者家庭来说，是很温馨的记忆，但因为觉得记述有些散淡，而我更想表现的是“儿童的世界”，就还是忍心删去了。红茶的字非常圆润可爱，读起来很轻松，我们在一开始就想好书上要用手写字，这样既好看，又有辨识度。于是改错别字的时候，我先把要改的地方全都在纸上写出来或标出来，再拍照片给她传过去，她改完之后，再把新的页面发给我让排版公司替换。这样反复修改沟通过几轮之后，书稿终于干干净净确定下来，最后分为三卷，“姥娘家的夏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和“芬芳的季节”。最多最厚的，当然是时间最近的“芬芳的季节”，也就是妈妈带着嘉嘉在自然中看花看草看虫子的“游荡时光”。

夏至草

因为这样的游荡时光，嘉嘉作为一个并不胆大的小孩子（看动画片看到害怕的地方，会躲到被子后，想看又不看，路上遇到松动的地砖也不敢踩），却对身边世界充满好奇和探索之心。很小的时候，认得了蛇莓黄色的花和红色的小果子。捡到几颗落在地上的黄杏，就已经十分开心。下雨的时候，喜欢和妈妈一起看爬出来的蜗牛，看见小蜗牛，就要在附近找它大的“爸爸”“妈妈”。这样的儿童的世界，是有些不一样的吧——一些润泽内心的东西，一种对更为丰富的自然的感受力，经由妈妈的手，在她的心上种下了。妈妈并且带着她，将这颗种子浇灌发芽了——长大以后的路会怎样呢，我们不知道，但这是妈妈所能准备的最好的礼物之一吧。
除了自然记录外，我在看稿过程中，最喜欢的，是那些天真而珍贵的儿童心理。周作人说，儿童有他自己的好恶、生活，而以前的大人不是把他当作缩小的成人，拿“圣经贤传”去灌他，就是以为儿童还小，并没有他独立的心灵，而忽略他真实的需要。而这本书里的一些故事，可以说是将儿童当作完全的个人所记录的“儿童的世界”。那些小小的可爱的、活泼的、动人的细节，实在是完全的“儿童的心灵”。有一页我第一次看时忍不住噗嗤笑出来的，是画的嘉嘉吃香菇：
食材里面，嘉嘉尤其喜欢香菇。
吃饭的时候有香菇便很知足。
今天是爸爸假期的第一天。
妈妈在厨房里听到嘉嘉和爸爸边吃边聊——
“爸爸，你碗里有香菇吗？”
“没有啊。”
“那你难过吗？”
“有点儿。”
“我不难过，我有香菇。”

“我不难过，我有香菇”

因此，这是一本大人小孩都能看，然而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大人们看后会觉得更好玩的温柔之书——也许是想起自己和孩子相似的点点滴滴，也许是勾起自己做小孩子时的心。而我之所以要做这样一本书，除了喜欢之外，更大的原因也许是，将一个妈妈和女儿在自然中相互陪伴和成长的故事印出来，使更多的人可以看，也许会有那么几颗种子在谁的心上落下——包括我的姐姐和她的嘉嘉——这大概就是我的成绩吧。
红茶《和妈妈如影随形的日子》：刚看到当当今天四九折，就放个链接吧，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