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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探访贵州深山里的《米花古歌》

花匠小妙招
2025-03-16 00:44

6月13日是第15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在这个特殊日子来临之际，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推出了“特殊时期的特殊传承”专栏，把目光聚焦在疫情期间依然在做着非遗保护的传承人。日前，该研究院与贵州文化学者余未人老师取得联系，希望她代表学院看望省级非物质项目《米花古歌》的传人袁少芳老人。今天，我们就与余未人老师一起走进贵阳市花溪区马铃乡连二关村，走访贵州省级非遗项目《米花古歌》的传人。

余未人老师与传人袁少芳（中）、刘廷荣（左）讨论苗族《米花古歌》的唱诵

2018年贵州新发现了苗族《米花古歌》的长篇唱诵，冯骥才先生得知此事之后十分关注，并与古歌的发现人、学者余未人老师取得联系，同年九月，《米花古歌》传人刘廷荣在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所举办的“传承人释义”学术研讨会的开幕式上唱响《米古花歌》，来自全国各地的学者在现场聆听了神秘而又古朴的歌谣，对这一苗语演唱又未经全面记录、翻译的古歌，产生极大的学术兴趣。会后《米花古歌》在当地得到重视，关于它的非遗申报和采录、翻译工作积极推进。疫情期间，贵州省非遗中心、贵阳市非遗中心、花溪区文旅局指导下的团队对《米花古歌》的记录依然没有停息。

八十五岁的袁少芳师父可谓过世面的老人。他是苗族《米花古歌》的第十四代传人，只上过三年私塾。他把自家先辈的十三位祖宗苗名一口气数出来，语速很快，犹如说书。这是他的独门本领。

苗族《米花古歌》第十四代传人袁少芳

他一生中最引以为自豪的，是1951年至1957年入伍，参加过抗美援朝。六年，可是不短的光阴。他用极快的语速说出当年的部队番号。他说：我是炮兵观察员，测量飞机的高度、距离……

在他的生活圈里，没人知道这些。他即使说了，别人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更搭不上话。其中，他说到1953年3月5日斯大林逝世，他认为这对停战是很重要的事件。可听者的反应，竟是“那边人死了，只怕没得人会唱米花歌”。余未人老师听了回应：“1953年我读小学，记得当年有同学说，女生戴小白花就是为了漂亮，被老师严肃批评过。”老人觉得，这个才巴边（靠谱）。因为余未人的年纪和阅历，让她对袁师父说的一些“当年事”，都能有个“巴边”的回应，老人遂将余老师引为知己。

《米花古歌》的采录现场

袁少芳老人对当兵的美好回忆之一，是每周六的“生活”（“改善生活”）。而这个“生活”的核心是包饺子。在他家乡，当年不出产麦子，乡里人不知饺子为何物。他在部队学会了一只手擀面皮包饺子，犹如绝技。复员回乡后，他保持并发扬了这个爱好。现在，衣食无忧了，他每天要吃两顿饺子。吃着饺子，就想到部队的“生活”。这也是他一段刻骨铭心的怀念。

他因为出众的记忆力、眼力和反应敏捷，对测量工作驾轻就熟，他很得领导信任，交给他的任务也特别多。他说：“我当年是‘有权无职’，有权干许多活儿，但我没资格得到职务。其实，领导让我做那么多事，我就非常高兴了。”

他这一生最让乡里苗人敬佩的，是唱《米花古歌》。他七岁时，上私学背三字经，是个好学童。回家来，就坐在父亲的膝盖上学唱《米花古歌》。别人也许要多少天才能学会，而他却是过耳不忘。

他那惊人的记忆力，仿佛造就了一个为古歌而生的人。他对余老师说：“真正的秘密，等一会儿悄悄告诉你，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要卖这个关子。

袁少芳老人与村里的亲戚、邻居

2019年元月底，一个寒风刺骨的日子。余老师一行准备前往袁少芳师父的家乡，花溪区马铃乡革约村连二关组拜访他。可他那天正好要到乡里来领退伍军人的津贴。他在军大衣里面又穿了棉衣和毛衣，乘坐孙子开的摩托前往。下车后全身冰凉，瑟瑟发抖。但他说，自己是经历了朝鲜战场冰天雪地的军人，这个算不得什么。

大家去寻地方吃午饭，想让他同坐一小段汽车。可他说晕，坚决不上车。他当年乘车千里万里，如今怎么“见车晕”呢？他说，别的事儿都没怎么退化，就是坐车不行。从六十岁以后，他就不能坐车了。于是，大家只得挨冻忍饿陪老人走路，让车放空。

一路上，他给余老师细数米花古歌的唱段。一共三十六首。这个，只有袁师父能够数出来，余老师曾让他的徒弟们集中来凑，几个人最多也就凑出二十首。

他把三十六首古歌分为六大部分：一、丧堂上开头的四首。二、哪些人要来做客。三、正式开始。四、老牌的歌。五、杂牌杂调。六、本地英雄。别的歌师，没人能够像他这样既能宏观归类，又能够将每一首流畅唱诵的。余老师说，徒弟们的记忆力和流畅度，没有一个能够赶上老人的二分之一。

他特别看重的，是自己的家族传承。往上推及十三代祖先，代代传承，没有差失。他说，这些歌有唱开天造地制人烟的，有唱朝廷大事的，也有唱生活日常的。有的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比如《博德郎的故事》。这个故事在苗族西部方言区传得很广。

袁少芳老人的徒弟，《米花古歌》传人刘廷荣

袁少芳的十三代先祖个个长寿，都活到七十岁以上。这在两三百年前那样艰难的迁徙生活中，难以想象。袁师父认为，一是有古歌的信仰支撑，辈辈人行善事讲孝道，家风好。二是家传的苗族草药和治病方法很灵验。苗族的许多歌师都是药师，他们家同样如此。

袁师父老了，熬不了夜，这些年都是两个儿子出去为丧家唱米花古歌。袁师父在家里，却常常有络绎不绝的人，开车来找他要草药。他说：“病人好多是医院治不了，才来找我。我是多少懂一点，出于人道主义救人一命。”

袁少芳老人带余老师看他的百草园

他把余老师带到自家的园子里。这不是一般人家的菜园，而是一个种满药草的百草园。他把山上不好找的药材种在园子里。园子里的杂草颇多。他说：“杂草长猛了，我就扯一下草，不能扯得太干净，怕鸡进来吃药草。”

他走到一株很不起眼的草药跟前，拨开杂草，压低了嗓门对余老师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是我家的祖传秘方，一辈人只能传一个，是专治不会生育娃娃的。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我的祖先又传过话，要是哪一辈人用这种草药治好了十个人，就可以外传一个人。我就要找他来家里看草药的样本，告诉他草药长在哪里，传给他。另一种是公开的方子，哪个来问，我都会教给他。”

余老师说：“我转身就忘了那秘方草药的长相，但一个真心相向的老朋友却永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