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透明的阳光一寸一寸地挪动着,从院子里那棵老树叶间疏疏地漏下,浇了树上成百上千的梨花一身。清冽的花香在我鼻尖弥漫,我任由思绪万千。
还记得那个午后,树下花瓣悠悠转转,似初冬欲落未落的雪花。我拈起晶莹的一片,回首向爷爷笑道:“爷爷,梨花开了。
爷爷的笑里满是皱纹,他用沟壑纵横的手抚摸我的脸,“好,爷爷今天就给你做梨花糕”。橙红的火苗跳动着,就这样煨过了一个下午。直到蒸气升腾起来,爷爷轻捷地掀开了覆盖在竹蒸笼上的盖子,小巧的梨花糕便从乳白色的蒸气里浮凸出来,仔细端详,它的颜色近乎透明,里面星散着鹅黄的花瓣干。
爷爷替我盛起一块送入口中,霎时,糯米的香甜和梨花的幽香在我口中弥散。我忍不住又拿起几块相继放入口中。爷爷看见我囫囵吞枣的样子,提醒道;“吃慢点,吃快了会腻的。”但喜悦分明在他脸上漾开了,那细眯的眼睛上的灰白眉毛都忍不住微微抖动着。
我从梨花糕的软糯中挤出:“怎么会?”话落,我瞥见爷爷的脸上又增添了几分喜色。
“那以后每年,爷爷都做给你吃?”他的声音里隐透着期待。“好”我本以为这只是一句客套,便用轻飘飘的一个字答应了,我回首看向爷爷,才从他那虽早已不清澈但仍坚毅的棕色曈孔看到了认真。
残阳从远处绵延的山脊滚落,凝视着泼墨般的天空,爷爷似乎蓦地想起了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些许彷徨。“好啊。·····”,他喃喃自语道。
染墨流年,岁月沉香,自那日起,我再没吃到过爷爷的梨花糕。不因我离开故里,而是因为爷爷的身体每况日下。
当我到充斥着酒精刺鼻味道的医院看望他时,却只看见一个枯瘦的老人罩在肥大的病服下。他曾像把树枝压得沉沉欲坠的梨花似的浓密的头发,也因化疗变得稀稀疏疏。
朵娇俏的梨花被风吹下,我把它捧在手心,又轻轻覆上。我与纵横交错的树干相继无言,我与爷爷有关梨花的约定也被埋葬在这沉默里。
春暖花又开,只是采花人再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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