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分享 > 设计沙龙｜唐代花钗的纹饰研究

设计沙龙｜唐代花钗的纹饰研究

花匠小妙招
2025-04-18 19:18

https://mp.weixin.qq.com/s/DmZynES2yJXtagUGD0OP2g

摘要：发钗是古人用来固定和装饰发髻的工具，其上端为相连的钗头，下端为分作两股的钗脚。唐钗中造型最华丽，纹饰最丰富的属钗首较大的花钗，花钗钗头常饰有花卉、鸟兽鱼虫和神仙奇瑞等纹饰，其体量感十足，极富视觉张力，似一个个具有生命的特殊符号，蕴藏着丰富的文化信息，用生命向世人展示唐代女性妆饰的时代特性、审美情趣和艺术价值，并且给予当代首饰设计师相关的历史纹样资料，设计出能展现中国文化底蕴的发钗以及其他的珠宝首饰作品。

关键词：花钗；纹饰；时代特性；审美情趣。

一、唐代花钗材质与佩戴方式

唐代花钗质地贵重，除了金、银、铜之外，更有花钗使用玉，金镶玉和宝玉石等奢华珍贵之物打造。唐朝是金银器的王朝，随着唐代金属捶揲、錾刻、镂空和鎏金工艺逐渐成熟，出自唐代工匠之手的花钗工艺精湛，不仅能展示唐代物象气韵和人物神韵，更能体现唐代女性妆饰的时代特性、审美情趣和艺术价值。

唐代花钗钗头造型复杂，钗首设计华丽，种类繁多，装饰意味更加浓厚，而且佩戴方式多样，有的横插，有的竖插，有的斜插，更有自上而下倒插，所插数量也不尽一致，既可安插两支，左右各一支，为一副，也可以插上数支，视发髻需要而定。花钗是唐代女性地位等级的象征，佩戴者为贵族而非百姓，制作工艺和纹样都极尽奢华，需依照品阶而定，不可随意使用，一品花钗九树，二品花钗八树，三品花钗七树，四品花钗六树，五品花钗五树，佩戴者尽显女性华美风情，充分体现大唐女性的自由、浪漫和真善美。

二、花钗纹饰的分类

综合考察国内出土，国内外博物馆藏和拍卖行的唐代花钗，按照其纹样特征分为六大类：（1)鸟纹，（2)兽纹，（3)花卉纹，（4)虫纹，（5)宗教纹，（6)绶带纹。

1.鸟纹花钗

根据唐代花钗鸟纹中鸟的种类，可划分为四类：（1）凤鸟类，（2）鸳鸯类，（3）雁类，（4）雀鸟类。

1.1凤鸟纹花钗

凤鸟纹花钗占据了唐代鸟纹花钗的半壁江山，基于凤鸟个数，凤口特征，可将凤鸟纹花钗进一步细分为四大样式（表1）。

第一式样：单凤，口不衔珠、绶带、花结之类，如出土于浙江长兴下莘桥唐代窖藏的一对镂空缠枝凤凰瑞鸟纹银钗（表1）。

第二式样：单凤，口衔绶带和花结，此式样最为经典的是馆藏于加拿大多伦多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的龙头凤凰钗（表1）。

第三式样：双凤逐飞，口不衔珠、绶带、花结之类，如2011年11月英国伦敦苏富比拍卖会的一支青铜镀金凤鸟卷草纹金钗（表1）。

第四式样：双凤逐飞，口衔绶带、花结之类，如馆藏于英国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银镀金双凤发钗（表1）。

表1 凤鸟纹花钗钗首纹样分类表

唐代女性间掀起了一股凤鸟热，“凤”形象高贵，是盛世王朝的象征。凤凰是神鸟，其喙如鸡，颌如燕，翅如鸳鸯，又有如孔雀或雉鸡一般的长长的尾翎，外形高贵艳丽，形象集动物大成之美。凤鸟花钗在唐代鸟类花钗中占据半壁江山，是因为唐朝统治者多以龙命自居，而凤凰在唐朝逐渐女性化，使其政治功能逐渐弱化，加上唐朝国风开放，所以唐朝女性希望借凤凰来表达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此外，凤凰也可以体现唐朝女性积极追求功名的昂扬心志和蓬勃朝气，如“在鸟终为凤，为鱼须化鲲”，唐朝女官制度为六局管二十四司，分工明确，比之前朝代更加具体而完备，因此唐朝在簪钗纹样中掀起了一股凤鸟热。总之，唐代女性借凤凰纹样来美化装饰自己，同时用于抒发个人思想情感和审美情趣，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所以，簪钗中的凤凰纹样在唐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是唐朝红妆时代特殊的文化符号。

1.2鸳鸯纹花钗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自古以来，不论男子女子皆赋鸳鸯以深情，寓意白头到老，永结同心，道出了鸳鸯作为情鸟的无可比拟性。细看这一对美国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的银鎏金鸳鸯和莲发钗（图1），钗首根部錾刻龙纹，缠枝底纹上穿插着莲花与荷叶，纹样上方有相对而立，双翅后扬，深情对视的一对鸳鸯。鸳鸯体态肥硕丰满，纹饰纷繁富丽，优美典雅，气度非凡。鸳鸯作为鸟类与荷花同出，即寓意成双成对，又巧妙地描绘鸳鸯所处的水边环境，象征夫妻恩爱，白首不相离，同时将永结同心的美好愿望寄情于景，极富审美情趣。鸳鸯虽不似凤鸟孔雀那般高贵，但是它形象朴实亲民，社会各个阶层皆可欣赏，它是传统中国文化中恩爱夫妻和忠贞不渝的爱情象征，传承久远并沿用至今。

图1 唐银鎏金鸳鸯莲花钗

图2 唐银鎏金双雁逐飞花钗

鸳鸯传情，鸿雁婚配。在古代，雁作为男女婚嫁的见面礼，男子携雁以下聘，且雁为主聘，象征着婚配双方像雁一样飞行有序，夫唱妇随，彼此不离不弃，和睦相处，忠贞不渝，从一而终，因而雁的形象自然多用于女性的装饰纹样，例如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银鎏金“双雁逐飞”发钗（图2），钗股并拢，通体扁平，鸿雁展翅飞翔于沙岗之间并以云气纹装饰点缀，雕饰优美，构思巧妙，钗股为铜制，钗首为银鎏金，钗股与钗首自然连结，密合如一，工艺精湛。不仅给人以美的视觉冲击,也生动地诠释了中华民族独特的婚嫁文化内涵和审美情趣。

1.3雀鸟纹花钗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每当春日来临，唐朝女子便会簪彩燕以迎新春，彩燕的形象可以是燕形或者是雀形，例如1986年陕棉十场出土的鎏金云雀纹银簪（图3），簪柄扁平, 簪首根部为双叶瓣，从中伸出一对长短基本相等的枝丫，底纹为缠枝纹，纹样上方各立一只云雀，尖嘴圆目，双翅齐展，长尾拖后，羽毛錾刻的十分细密，尤其是腹羽，细如丝发，柔软蓬松，云雀脚踏一支绽放的梅花。由于梅花开在百花之先，是报春之花，云雀站立于梅花枝头，则象征着春天的到来，整体形象惟妙惟肖。云雀下方梅花绽放，一片盎然生机，气韵生动，整体构成了一幅和谐的吉祥纹样，不仅突显审美情趣，更具极佳的艺术效果，反映了人们对世俗生活的兴趣，求“真”的同时，又巧妙地赋予了吉祥寓意。

图3 唐银鎏金云雀纹花钗
2.兽类花钗
2.1 狮子纹样

狮子伴随丝绸之路传入中原，唐人对狮子的崇拜达到了巅峰，甚至逐渐超过了其他瑞兽。狮子纹样的运用在唐钗中也比较常见，例如馆藏于法国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的唐银鎏金狮子花钗（图4），钗头状若羽毛，钗头上方一大一小，一狮一雀，钗头正中央赤金的狮子昂首姿态，嘴巴张开，鬣毛松散，纹理清晰，尾巴向上翘起，身上肌肉线条突出，威武凶猛。这只雄狮周边还围绕有镂空的缠枝花纹，狮子与雀鸟相对而立，雀鸟小巧，衬托出狮子的雄伟华丽。唐银鎏金狮子花钗既能满足唐代人民的审美需要，又具有吉祥的文化寓意，从而达到辟邪和庇佑家宅的作用。

图4 唐银鎏金狮子花钗
3.花卉纹花钗
3.1菊花纹样

菊花在当下大多用于祭奠死者，但在唐朝，菊花不仅能入药，而且其色、型、味皆可欣赏与品鉴。菊花的花期在金秋，彼时正值百花凋零，丛丛簇簇的菊花，散发着屡屡清香，尽显奇姿异彩。由于菊花在唐代极具审美价值和精神价值，能体现人们的情感和认知，所以菊花纹样常被运用到服饰的设计中，例如这件陕西历史博物馆馆藏的银鎏金菊花纹样的唐钗（图5），整体造型状如蝶翅，为对钗，缠枝纹中穿插着数朵盛放的菊花，形态各异，方向各异，层次分明，尽显美态。与花中之王牡丹不同，菊花具有明显的阶层指向，无论是菊花本身，还是由菊花演变来的纹样，抑或是由菊花纹样设计的物品，皆实现了不同阶层的雅俗共赏，由此在华夏文明中备受青睐。然而，自17、18世纪以来，西方文化传入东方，西俗东化，菊花便渐渐变成了祭奠死者之花。由此可见，不同的纹样在不同的时代具有不同的含义，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审美与情怀，归根究底，是因为不同的朝代有其独特的生活方式与精神追求，物态的产物只是时代的缩影。

图5 唐银鎏金菊花纹花钗

3.2花叶纹样

自古以来，便有“红花配绿叶”的俗语。自然界有花的地方必有叶，花叶相伴，互相映衬彼此，唐代花钗的设计纹样也是如此。例如：美国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上的一对银鎏金花叶纹花钗，其长33.2cm，局部镀金，三片上宽下窄的几何状叶子形互相重叠，叶子卷曲，底纹錾刻鱼子地纹，其上雕刻云纹，最上面为六瓣花，叶两边雕有互相缠绕的花枝和小叶，花朵三瓣，镀金。云纹是古代中国吉祥图案，象征高升如意，花叶缠绕，意境唯美，花的部分都采用银鎏金工艺，金花银叶，具有极高的审美情趣。

图6 唐银鎏金花叶纹花钗
4.虫纹花钗—蝴蝶纹样

蝴蝶与闹蛾同为元夕立春的节令物，蝴蝶缤纷艳丽，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素有“虫国佳丽”、“美丽的精灵”等美誉。唐代文人骚客咏蝶之诗数不胜数，最有名的莫过于李商隐的“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拖杜鹃”，蝴蝶不仅象征着节令物，在中国传统文化里，蝴蝶象征着男子，花朵象征着女子。“蝶恋花”一词起源于唐教坊曲，它描述蝴蝶的成双成对、翩翩飞舞，表达了世人对才子佳人和郎才女貌的情感愿望。例如：陕西历史博物馆馆藏的唐代鎏金蔓草蝴蝶纹发钗（图7），钗柄扁平,分为两股,长短基本相等,钗托为花蕾形,其上錾刻纹饰,上连有挽成倒“8”字形交叉,钗面状若一对花叶, 底纹为卷草纹，纹样上方镂刻出一只展翅的蝴蝶,蝴蝶的两翅呈几何对称，蝶翅上錾刻出细密迷的纹饰，细腻精致，纹样线条流畅，整体造型栩栩如生，富有生命力，纹样沿用至今。蝴蝶纹样源于自然，表达了人们对自然的敬畏与欣赏，承载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期盼，唐代鎏金蔓草蝴蝶纹发钗更是唐人的审美情趣谢扎傲，体现了他们对美的视觉追求和对爱情文化的认同心理。

图7 唐银鎏金蔓草蝴蝶纹花钗
5.宗教纹花钗
5.1迦陵频伽纹样

陕西省博物馆出土的一件唐代“迦陵频伽”银鎏金的发钗（图8），钗头底纹为卷草纹，右边是背生双翅手捧花篮的迦陵频伽，左边是花枝与花叶，线条卷舒流畅，造型唯美浪漫。“迦陵频伽”颇有宗教色彩，细看整体造型，人头鸟身，是一位上半身头饰双环望月髻，头戴莲花冠手捧花篮的仙子，背生双翅，下身凤卷尾，婀娜多姿，尽显美态。在佛教中，“迦陵频伽”又被称为妙音娘子，早在佛陀时代因声音美妙动听，被佛教教意所吸收，被誉为佛音的神鸟，在佛教东传的过程中，结合东方的特殊文化，从而形成独特的宗教符号。唐朝女子在簪钗的纹样设计中，将“迦陵频伽”与花草纹样相结合，不仅造型精美大气，用于装饰发髻更显女子芳华，又能传达唐人的宗教观念，满足了人们对佛法音声的供养，“迦陵频伽”发簪就像是一个具有生命的特殊符号，包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能为我们揭开逝去历史的神秘面纱。

图8 唐迦陵频迦银鎏金花钗

5.2摩羯纹样

众所周知，鱼纹和龙纹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具有显著的地位。例如：这支陕西省博物馆馆藏的银鎏金花钗的底纹为缠枝纹（图9），纹样中穿插着荷花与荷叶，上端左右各有一只龙首鱼身的纹样，一大一小，龙首头上长角，鱼尾微微上翘。这种龙首鱼身的纹样名为“摩羯纹”，又称“鱼龙纹”。摩羯是印度神话中的河水之精，生命之本，4世纪传入中国，隋唐时期融入龙首的特征，摩羯纹流行于唐中后期，鱼化龙便是鱼跃龙门之时，显而易见寄托了人们渴望生活质变飞跃，仕途平步青云的美好愿望。但是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中国科举制度的出现，在此之前，官员选拔主要是根据门第出身。例如：西周是分封制，魏晋南北朝是九品中正制，人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能够逆天改命的人寥寥无几。但是，自从科举制度出现以后，寒门士子的力量逐渐崛起，士大夫贵族的势力逐渐没落，底层人民平步青云的愿望愈发强烈，且唐朝女官制度十分完善，为六局管二十四司，分工明确，比以前任何朝代更加完备，男子做官，女子亦可做官，所以摩羯纹在唐朝十分流行。女子在钗首上打造摩羯纹并结合其他辅助纹样佩戴，不仅是为了装饰自己，更希望自己在仕途上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鱼跃龙门，一朝得志，具有深厚的意蕴。

图9 唐银鎏金摩羯纹银花钗
6.绶带纹样—绶带结纹样

女子以“结”表情、以续情意，传递着大唐女子对美好爱情的祝福和愿望。如：馆藏于加拿大多伦多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的唐代银鎏金绶带结纹样花钗（图10），钗首状如蝶翅，底纹为缠枝纹，最上方有一对绶带结纹样，飘逸灵动。在远古时期人们结绳的目的是织网捕兽，用于生存，在往后的发展中逐渐被用于记事，人们遇大事常以绳打大结，小事则打小结。夏商周之后，文字的出现才逐渐弱化了结绳的记事功能，伴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审美情趣的提高，结绳美化与装饰的意味日渐深厚，但不变的是人们寄情于结的情怀。

图10 唐银鎏金绶带结纹样花钗
三.结语

花钗取材贵重，制作精美，佩戴方式多种多样，使用者具有阶级指向性，佩戴者多为贵族女子。纷繁富丽的花钗为唐代贵族女性的情感需求提供了丰富的选择，体现了唐朝贵族女性对生活之美的用心经营和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当代社会的女性与唐代女性不同，大多披肩散发，盘发者甚少，发钗的样式更是寥寥无几。当下中国虽然刮起了一股汉服热，但是大部分与汉服搭配的发钗的材质多为普通的铜片和塑料，此类发钗与服装搭配起来同质化严重，且其钗式设计大多无法较好地体现中国传统发钗纹样的精髓，严重者则偏离了中国传统发钗文化的审美情趣。本文对唐代花钗纹样开展分类研究，旨在揭示唐代贵族女性的时代特征与审美情趣，向人们展示唐朝红妆时代特殊的文化符号——花钗，并呈现古代贵族女性在盛世大唐中的独特风貌。此外，希望这些历史纹样资料能够对当代首饰设计师的艺术创作起到一定的借鉴参考价值，从而有助于设计出能够充分展现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的现代首饰作品。

撰文/田泽君、周怡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珠宝学院编辑/刘丽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