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柳色同”
水性杨柳,温情脉脉,多愁善感,喜欢傍水而居,与桥为邻。水边若无柳,风流才子柳永那“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千古丽词,如何写就?
在我眼里,柳树是春天的报幕者。
民谚《数九歌》云:“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显而易见,柳树不仅是落叶植物冬眠中的最早苏醒者,也是生物界冬眠中的最早悸动者。因为柳色青青才可看柳赏景,冰融河开才能下河鸭泳,五九六九在先,七九跟后,毫无疑问,柳之青早于鸭之泳!
我喜欢用“东风不寒柳觉早”的自吟诗句,与古人“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诗句酬和成联。猜想这副对联的平仄也许不工,而其意当能对仗。晚冬的丛林尚是一片枯萎、萧疏景象时,柳树已经润泽了柔曼的枝条,吐露出迎春的绿意。“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早春二月,柳树已经“万条垂下绿丝绦”,装点出“绝胜烟柳满皇都”的大好春光;春风桃李花开日,柳浪已起伏漫卷,装束俏丽的流莺那婉转动听的春啼,荡漾在层层柳浪间,随处可闻,令人耳目一新。清明一过,欸乃一声山水绿,转眼便是春满人间。
在我心中,柳树又是春天的谢幕者。
江南之春是早于北国之春的。白居易敏锐地觉察到春姑娘先南后北的款款步履:当西子湖畔“乱花渐欲迷人眼”时,南国浅草已能没马蹄了,而北国古都洛阳却是一派“花寒懒发鸟慵啼”“柳条无力魏王堤”的消沉景象。北国之春来得晚,走得也早。贺知章刚刚完成“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自问自答,秦观就发出了揪心的惜春之叹:“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是的,北国四月明媚的春光,便在诗人无限伤感中随飘散的柳絮远去。暮春既至,柳树便充当了春天悲情的谢幕者。
“春短”的感触催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作为迎春者和送春者的杨柳,自然而然地成为文人雅士们感春伤怀,抒发赞春、伤春、怨春、恨春复杂情感的最佳意象,被才情洋溢的诗句反复吟咏。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好一对两情相悦的才子佳人,好一个柳绿花红的良辰美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多少闺怨,发泄在柳树上。“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为报行人休尽折,半留相送半迎归”“细听春山杜宇啼,一声声是送行诗”——多少离情,牵挂在柳枝头。“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多少别绪,淤积在人心头。
边塞诗人王维的《阳关三叠》,则把纯真的友情挥洒得淋漓尽致:“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试想,没有新绿的柳色,哪有青青的客舍?没有折柳相送的习俗,哪有“劝君更尽一杯酒”的深情和“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伤感?没有鲜活的柳树意象,哪有《阳关三叠》名曲的千古咏叹?
柳绿柳又黄,春去春又归。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柳色同”。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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