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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生机勃勃的“饺子”


作者介绍

李琨渊

现受聘于广东省林科院森林保护研究所

自幼痴迷昆虫,熟悉广东常见的昆虫类群。已带领完成:“广州市林业有害生物普查(林业)”与“深圳福田红树林生态公园昆虫多样性调查”;主要参编著作一部:《广东林业有害生物》。

一株榕树上的隐秘世界

榕树,称其为华南最常见的一类树种,几乎不会有争议。仅广东一省登记在册树龄过百年的榕树就多达数万株,深圳也保留着树龄逾600年,属于“国家一级古树”的古榕。

而身边环境里的“榕树”,又实际上包含了桑科榕属的数十种(变种)乔木。种类的复杂多样与相对优势的数量,使我们无论置身在繁华都市喧闹的街头巷尾,还是秀丽古村幽静的房前屋后,都能休憩于榕树广阔的投影中,享受炎炎烈日下弥足珍贵的荫凉,更能遮风避雨。


左:居民区里遮天蔽日的榕树 右:生态公园成排的行道榕树

我们福田红树林生态公园(以下简称“生态公园”)园内生存着整整十种榕树,这些榕树不仅为我们人类所用,也为无数深圳土生土长的小邻居提供着食物、舞台与家园。在近三年的昆虫调查中,我们发现园内至少有8个目21科30多种昆虫依存于榕树繁衍生息。


左:榕透翅毒蛾♂ Perina nuda (Fabricius, 1787)

右:铁木莱异灰蝶 Iraota timoleon (Stoll, 1790)


左:圆顶瓢蜡蝉

Thabena brunnifrons (Bonfils, Attié & Reynaud, 2001)

右:华卵痣木虱

Macrohomotoma sinica Yang & Li, 1984

其中既有啃食叶片为生的榕透翅毒蛾、铁木莱异灰蝶,也有闷声占领枝条的华卵痣木虱与圆顶瓢蜡蝉,有从小到大都爱吃榕树韧皮的黄八星白条天牛和六星粉天牛,甚至还有与榕树“签订契约“——依赖榕果专性互利共生的榕小蜂,以及专门寄生榕小蜂的金小蜂等等。


左:黄八星白条天牛 Batocera rubus (Linnaeus, 1758)

右:六星粉天牛 Olenecamptus bilobus (Fabncius, 1801)


左:榕小蜂♂ Aganoidae

右:延腹小蜂♀ Philotrypesis sp.

另一些小家伙只栖息在特定的榕树上:棕带绢丝野螟专心在高山榕叶片上制造螺旋形的叶巢,黄葛榕厚毛木虱顾名思义钟情于黄葛榕;还有各自偏爱一种榕树的榕母管蓟马和榕管蓟马。


左:棕带绢丝野螟 Glyphodes stolalis Guenée, 1854

右:黄葛榕厚毛木虱Caenohomotoma radiatum (Kuwayama, 1907)

见到“榕母管蓟(jì)马”和“榕管蓟马”这两串名字,大家或许会觉得很陌生,可如果你穿着黄色或浅绿色的衣服在榕树下停留,便不难得到它们热切的“拥抱”。有时,这份热切还会见诸于新闻媒体的报道:一些栽植有大量榕树的居民区,恰好遇上了适宜榕树上管蓟马生存的气候,于是虫口数量陡然增加,人们精心栽培的绿植、盛水的绿色脸盆、洗完晾出来的小黄人毯子和黄绿色系的衣服全部遭殃,成为无数管蓟马前赴后继的目的地。甚至短时间内虫子多到爬满窗台、飞扑入眼,引得人们恐慌……那么,管蓟马到底为什么如此痴迷于黄绿色呢?其实这与它们寻找安身之所的方式有关。

一片叶子中的相爱相杀

榕母管蓟马和榕管蓟马依赖于细叶榕与垂叶榕为生,吃住与生儿育女等所有虫生大事都在榕树叶片上进行。在华南地区,这两种管蓟马每年可以繁殖8~11个世代左右,一头成虫的寿命可达80~95天,而它们生命中最脆弱的头一个月幼年时光,全在父母选择的那张叶子里度过。因此,蓟马成虫为了在飞行迁移时能够更高效地找到鲜嫩宜居的叶片,主要会利用视觉(结合嗅觉)来定位寄主植物的方向,久而久之,复眼视觉细胞内的感光色素,便对爱吃的植物部位所反射的特定波长光线更为敏感,这便是昆虫为何具有“趋色性”的一方面解释。除了钟情于黄绿色光的榕母管蓟马和榕管蓟马,有种食花的蓟马会优先飞向红色的物体,而另一些花蓟马一旦遇见蓝色或白色的塑料板便不能自拔。


左:榕母管蓟马 Gynaikothrips ficorum (Marchal, 1908)

右:榕管蓟马 Gynaikothrips uzeli Zimmermann, 1900

在心仪的绿叶上降落后,榕母管蓟马或榕管蓟马成虫们便会用不对称的口器锉伤叶面,吸食渗出的汁液来补充营养。吃喝拉撒的刺激促使寄主植物的叶片异常地增殖,叶子卷曲合拢成饺子状,这样住着管蓟马的榕叶饺子就属于一种虫瘿。榕母管蓟马和榕管蓟马同属于缨翅目Thysanoptera 管蓟马科 Phlaeothripidae 母管蓟马属Gynaikothrips,彼此间外形极为相似,身体都不到3mm长,如果不借助显微镜检视背部某对鬃毛的长度来鉴别两个物种,观察“饺子”出现在哪种榕树上便是一个比较简易的区分方法。据学者研究发现,垂叶榕虫瘿里绝大多数住客都是榕母管蓟马,而细叶榕上的“饺子”主要由榕管蓟马诱导产生,但在不到十分之一的虫瘿里,也会出现两种蓟马混居的情况,好在这两种营瘿蓟马秉性相近,生活方式也相同。


左:细叶榕(Ficus microcarpa)上榕管蓟马的虫瘿

右:垂叶榕(Ficus benjamina)上榕母管蓟马的虫瘿

如果你轻轻拨开一个榕叶饺子,想要一窥营瘿管蓟马“四世同堂”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却发现虫瘿里只剩下完整却干瘪的卵壳与失去生命的若虫皮,以及一两头看似“幸存”的管蓟马成虫,那么你很幸运,赶上了一出生杀大戏的尾声。在生态公园的榕叶虫瘿里,除了和平共存的两种植食性造瘿蓟马,你还有比较小的概率见到另外两种管蓟马—— Androthrips monstera 黄胫棘腿管蓟马和Androthrips ramachandrai 拉马棘腿管蓟马。


左:黄胫棘腿管蓟马 Androthrips monsterae (Moulton)

右:拉马棘腿管蓟马 Androthrips ramachandrai (Karny, 1926)

虽然他们都拥有大力水手般夸张膨大的前肢,却不吃素菜,而是毫不妥协的肉食性猎手。同为栖居于榕树上的管蓟马科成员,棘腿管蓟马属的物种并不造瘿,主要专门以造瘿的母管蓟马属物种为食。他们的体色、身形甚至行进方式都与捕食对象别无二致,只是同款锉吸式口器不再被用于锉破叶表皮吸取植物的汁液,而更擅于割开猎物的外骨骼;粗壮的前足如同老虎钳,被牢牢夹住的植食性管蓟马若虫,只有被吸干后才能松脱落下。

然而,即使棘腿管蓟马们已是全副武装的猎手,仍可能面临与手下败将同等的命运——被吸成虫干。在这座自助餐厅般的虫瘿中,还有一位更专业的异族捕食者:Montandoniola thripodes 香港透翅花蝽。


香港透翅花蝽

Montandoniola thripodes Bergroth, 1916

与管蓟马有所不同,来自半翅目Hemiptera的花蝽科Anthocoridae家族是更负盛名的天敌昆虫类群,作为人类农林业生产上“以虫治虫”生物防治策略中不可或缺的一支重要援军,许多花蝽物种以食性广泛,可以捕食多种农林业经营者视角下的“害虫”而闻名。可显然香港透翅花蝽并不在乎人类眼中“广食性天敌”的名分,它们的成虫体躯只留有黑白的撞色,整齐合拢的前翅由透明的区域参差隔开,竟然模拟出蓟马缨翅交叠的视觉效果。触角基部色深而末端数节色浅,六条黑色的步足直到胫节或跗节处又突兀地转为黄色,一切都是对蓟马的配色的完美效仿。

而被拟态的营瘿植食性蓟马,似乎没有能力识破“披着羊皮的狼”,于是乎羊入狼口,毫无还手之力的蓟马卵在花蝽嘴下如同迷你装的易拉罐饮料,只消10秒左右便能一口气喝完……卵被吃完后轮到若虫,接二连三地在几天内被抽干体液,一头花蝽成虫最多可以吃完上百颗卵、五六十头若虫。营瘿管蓟马的成虫因为外骨骼较厚,不是优先的捕食对象,却也并非都能全身而退,毕竟饥饿的香港透翅花蝽成虫甚至能把同类若虫也视作猎物……


左:暂时共处的拉马棘腿管蓟马与香港透翅花蝽若虫

右:混入虫瘿中捕猎的香港透翅花蝽成虫 (红圈内)

一个“饺子”里的无尽史诗

至此,榕树虫瘿物种间环环相扣的相互关系看似已在我们眼前铺陈开来:两种营瘿蓟马取食两种榕树形成虫瘿并栖居;两种捕食性蓟马潜入虫瘿捕食两种造瘿蓟马;一种捕食性花蝽又猎食上述四种蓟马果腹。

可事实上,在这片历经千万年演化缔造而成的榕叶舞台上,许多这一幕尚未亮相的重要角色,正在我们目光之外隐秘地生活着:不能诱导虫瘿,却能在入侵后反客为主的植食性盗寄生蓟马、无须亲自捕猎而由后代从内部蚕食蓟马的内寄生小蜂等等……

揭开一个生机勃勃的榕叶饺子,我们便有幸窥见这部仍在时刻续写的生存史诗。百万年自然选择所塑造的物种只需毫厘尺度的载体,个体生死相搏的瞬间本就属于种族存亡的永恒主题,一片叶子里的故事,或将一直未完待续。


文图来源 / 李琨渊

参考文献 向下滑动阅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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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安发布:《吓人!大量不明小黑虫侵扰深圳人,穿这颜色衣服要留心》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6975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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