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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文华|| 桂花的遭遇

桂花的遭遇

文:常文华

桂花非花,而是一个人名,是这篇文章中要说的主人公。其实真名我是知道的,由于用真名有所顾忌,我只好用化名以代之。但叙述的故事情节是真实的。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我村一桩悲催而哀婉的婚姻悲剧。

桂花出生在雍山根的小山村,五十年代末嫁给了我的一位刚出五服的叔父,按辈分我应叫新( nia),但这个( nia)字我查字典,在百度里搜,就是找不到。那就只好用比较洋气的书面用语“婶”这个字了,下面的叙述中我就称她为桂花婶了。

桂花婶比我母亲小几岁,大概出生于上世纪 40年代初,因为殁得早,在我的记忆中并不清晰,模模糊糊只记得她的身影,记不清她的面容。在我懵懵懂懂,不谙世事的时候,她就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整天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嘴里不停的唱着一句词:“啊呀哈哈,啊呀哈哈,特务把我害扎了( lia)。”人们都知道她所说的特务就是嫁给我的那位叔父,也许我的这位叔父和那部电影里的特务长像相似的缘故吧?

那时,我们这帮小屁孩,哪里知道人世间的千般苦,万般愁,成天跟在她后面看“眼景”。学她走路,学她唱歌。她卒于那年我记不清了,大概在 80年代前后吧,我只知道当时她的两个孩子还未成婚。

桂花婶的婚姻悲剧我从小就多次听父辈们说过,但却寥寥数语,只知道事情的大概,就这,足以让人唏嘘不已。为了写这篇文章,我走访了几位比我年龄大的老人,对她这个苦命女人悲惨而短暂的一生才有所了解。

她出生在北山村一个姓王的贫苦农民家里,从小生得乖巧,聪明伶俐。七、八岁就帮母亲做家务,稍大一点就帮父亲在田间干活,上山拾柴,下河洗衣,从小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格。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从众多的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心灵手巧,聪慧过人。穿针引线的女工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那是必修课,可她一看就会,无师自通,小小年纪,能扎能描,能裁能铰,缝衣做鞋,样样精通。

解放初期,处于山村的农民家庭对孩子的文化教育还没有足够的认识,况且,她又是女孩子,在众多的姊妹中为大,因而,失去了上学读书的机会。但在国家开展的扫盲运动中,她上了夜校扫盲班。在夜校里,凭着聪明好学和超强的记忆力,她认识了不少字。到扫盲班结束时,已达到了可以写简短书信的水平。给她以后参加本村的文艺活动打下了基础。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五十年代中期,我的这位桂花婶,从一个豆蒄年华的小女孩已出脱成一个婷婷玉立,婀娜多姿的清纯少女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高山出窈窕,深谷出俊鸟,她虽然生在小山村,但上天却非常眷顾,给了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容貌。

十五六岁的她已是桃花一样鲜艳,荷花一样水灵,肤色白皙,弹指可破,明眸皓齿,玉容月貌,身材高挑,五官俊俏,温婉娴淑,百里挑一。少女独有的特征在她身上得到集中显现。不管走到哪里,都散发着难以掩饰的青春气息。这时的她就像一只小鸟,生活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这是她一生中天真烂漫的高光时刻。

北山村是一个有着传统文化底蕴的村子,不知从什么时候传承下来的地台社火、小曲班子一直保留到上世纪末。我记得八十年代北山村的小曲班还参加过县上组织的民间艺术汇演,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凤翔街道的元宵晚会、都有北山大队的小曲班子参与。 50年代到 60年代,在那个积极向上的火红岁月,北山大队也和全国各地一样,民间艺术空前活跃,达到鼎盛时期。地台社火和小曲演唱更是如火如荼地在本大队年年上演,要把这些节目演出高水平,就得有人才。我的这位桂花婶凭着窈窕的身段和姣好的容貌,就成了不二人选。

她在小曲班唱的《十对花》声音甜美,字正腔圆,听的观众如醉如痴;她又是地台社火“跑旱船”的船芯子。跑旱船是一种中国北方的民间舞,坐在船上的女子没有唱词,一切情节都要由肢体语言来完成,船在行走中所遇到的激流、险滩、波浪、漩涡、搁浅、打转、漏水,完全凭借表演者丰富的想象力。船的起伏跌宕,频频倾侧被她那曼妙的身姿模仿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直引得围观众乡亲拍手称快,连连叫好。

那个男儿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这位桂花婶已褪去了青涩,现得更加娇艳欲滴,妩媚动人。由于身心的成熟已情窦初开,那颗思春的心也开始萌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古今常理,她也和众多女孩子一样期盼着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早一天到来。这时的她不管走到哪里,如鹤立鸡群,青春四射,猎获着众多男性火辣辣的目光。但她生性孤傲,即就是一般的俊男帅哥也入不了她的法眼。她心中的如意郎君应该是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既有俊朗的长像,又有文化知识的青年俊才才能和自己相匹配。

女孩子一但婚动,那上门提亲的人就会络绎不绝,男方委托说媒的人能把门槛踢断。桂花婶也不例外,那段时间给她说媒的人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尽管媒人那张巧舌如簧的嘴能说破大天,但她总是无动于衷,似乎那个心中的“爱情鸟还没有来到”。

终于有一天早晨,她家院子一棵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果不其然,一个媒人给她带来了好消息。说有个村子有一小伙正合她意,论家庭有家庭,论人品有人品,小伙长得一表人才,还是空军地勤部队的转业军人。经过媒人的一番描述,终于打开了她封闭多年的芳心。从此,她天天盼着意中人的到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一个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穿一身制服、英姿勃发的小伙登门了。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心跳加速,心中既像一股电流滋滋通过,又像无数个小鹿在乱撞。慌乱得手足无措,差点把一杯糖水洒在人家身上。看到女儿的此番表情,做父母的也会心的笑了……

经过媒人的周旋,男方在彩礼方面更是慷慨大方,很快,这桩天造地设的婚事就成了。那段时间,桂花婶的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白天心花怒放,走起路来如轻风拂柳,也轻快了许多,晚上在梦中都会笑醒。她哪里知道老天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这幸福也似乎降临得太容易了。

在出阁的那天,男方的迎亲队伍也算庞大。她穿上嫁衣,戴上男方送来的凤冠霞帔,顶上红盖头,披上头纱,上了迎亲的马拉轿车。那天的婚礼还算隆重,拜过天地,酒席过后,送走了娘家人。但和他相亲的那位心中的白马王子始终没有出现,她心里似乎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她那里知道自己已掉入了足以让她一生痛彻心扉的陷阱。

等到华灯初上,闹洞房的人走后,进来和她同房的却不是她日思夜想的情郎,而是另外一个人。当她得知和她相亲的是他的弟弟的经过后,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顿时只觉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度过的我不得而知。

文学作品可以用夸张的手法,但我不想用“三寸丁谷树皮”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语言形容我的这位叔父。虽然他身材短小,黑瘦,长得是丑了些,但他淳朴忠厚,心底良善,也是我最敬重的人,若要和他的弟弟——我的另外一个叔父比,那差距也太大了。

我的桂花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天会这般捉弄她,明明和她相亲的是武松般的人物,怎么进洞房的却变成了他的哥哥?这个好像变戏法的婚姻大反转,落差之大对她的打击也太大了。从此,她玉容破碎,月貌失色:永远失去了欢声笑语。白天有人陪着还好一点,在那漫漫长夜里只能以泪洗面,常常哭得梨花带雨。久而久之,就像霜打了的花朵,憔悴得让人心酸。

至此,她性格大变,整天少言寡语,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行动木讷。好在我的这位叔父老实敦厚,性格温和,虽然每天晚上睡在一个屋内,但从没強迫过她不愿干的事情。他要用温柔体贴温暖她那破碎的心。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对她百依百顺,体贴入微,知痛知热,关怀备至。终于有一天,她在滚下两行清泪的情况下,接纳了他。后来为他生了一儿一女。

那时的生产队为了集中劳力搞生产,让有小孩子的妇女无后顾之忧,各小队都有幼儿园(当然不能和现在的幼儿园相比),队上人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让她在幼儿园当老师,她在娘家夜校里学到的知识就派上了用场。后来还熟练地掌握了马拉机——一种用马拉的割麦机。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人常说身病易除,心病难医。女人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一旦对某一男子痴情,用我们的凤翔话说就是心里“吃了木”,你就用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的这位叔父就是对她千般好,万般疼,也难以抚平她心中的块垒。可和她相亲的那位叔父只是在家人的安排下和她见了一面,随后就回工作单位了,成亲的那天他在没在婚礼现场我不得而知,对她是否产生过那怕半点感情,抑或是一点怜悯之心我更不知晓。但她铁了心的认定这个人就是她今生今世的唯一。她用在夜校识得的那点文字,不断地给他写信,但可以肯定,只有去的信,没有回的信。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位叔父也常常回家,已成为叔嫂关系的他(她)们同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发生一些让人尴尬的事,恕我在这里就不一一描述了。

可我的桂花婶,在长达几年的精神折磨下,得了“相思病”,用现代的医学术语那就是高度的精神分裂症。在我幼小的记忆中,她是一个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的疯女人,整天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嘴里不停的唱着本文开始的那段唱词,后面跟着一群孩子嘻戏打闹。

读者朋友看到这里会提出疑问:桂花那么聪明结婚当天就没看出破绽吗?再说还有娘家人?其实这也是我心中的迷团。也许是桂花盖着盖头,也许是事已至此娘家人默认了,那就只有天晓得。但你要知道那可是五、六十年代啊!和现在的婚礼现场不可同日而语。还会有朋友问:那后来就不会离婚吗?

这个我可以回答,是的,曾提出过离婚。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国家就颁布了反对封建买卖,提倡婚姻自由的新《婚姻法》。咱们陕西为配合新《婚姻法》的实施,还推出了《梁秋燕》这部现代眉户戏在农村上演。

但几千年的封建礼教和封建文化的糟粕怎能一下子荡涤干净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已深入到人们的骨子里。像《梁秋燕》中的事例——秋燕和春生的婚事,最后还是在区长的支持下才得以如愿以偿,在现实生活中能有几人实现呢?况且,她又是一个孝女,娘家收受的彩礼恐怕早已被父母为给她的兄弟成亲送出去了,真要离婚,谈何容易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只有在这个家里,她还能看到她心中的那个他,出了这个门,那就永无相见之日了。

这篇文章写到这里,也该收尾了。对此,我不愿伤害任何人,更不能归罪任何人,只能归罪于愚昧落后的、吃人的封建礼教对人们的毒害。和桂花婶拜堂的那位叔父已不在人世了,和桂花婶相亲的这位叔父还健在,他一生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与人为善,口碑绝佳,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耄耋老人。当年在父母苦苦哀求的情况下,做下这代兄相亲的错事,我想足以让他懊悔终生了。

在长达几千年的封建专治社会中,违背妇女意愿的婚姻悲剧不知重演了多少次,受害的女性又有多少人?欣喜的是,这样的离奇事在高度文明的今天,再也不会发生了。

写于 2022年 11月 20日

END

作者简介

常文华,陕西凤翔人,喜爱文学音乐,有少量作品在师大校报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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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 | 芳菲

责任编辑丨李强 赵红娟

后台编辑 | 张敏 冯媛 辛玲

张晓妮 李向宁 白瑞妮

签约摄影师 | 陈书明 王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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