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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与女性文化

花匠小妙招
2025-05-13 16:53

◇ 朱嘉华

赵宗福先生在为《花儿词话》（罗耀南先生著）所作序言中说：花儿不是一种简单的区域性民歌，而是一种极具文化模式的传统文化载体，而且是体现多民族文化心理的兼容性很强的边际文化品种。罗耀南先生也说花儿是一种古老的传统民歌，它历史悠久，题材广泛，内容丰富，风格豪迈，是民间徒歌中的骄子。

花儿作为山野民歌，爱情是它永恒的主题，而女性历来是这一主题中的主体。有明代高洪《古鄯行吟》之二“青丝垂柳夹野塘，农夫村女锄田忙。轻鞭一挥芳径去，漫闻花儿断续长。”清人吴镇《我忆临洮好》第九首“我忆临洮好，灵踪足胜游。石船藏水面，玉井泻峰头。多雨山皆润，长丰岁不愁。花儿饶比兴，番女亦风流。”为证。

花儿中反映西北农村女性生活内容的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和极为重要的地位。毫不夸张地说，花儿和西北女性有着不解之缘，它是映照西北农村女性生活的一面镜子。中国女性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西北女性尤甚。包罗万象的花儿所表现的女性文化也多以爱、恋、情、思；哀、愁、怨、忿居多，但它有着明显的时代烙印。比如新中国成立初期广大劳动妇女得到解放，地位提高，天性得以释放，这个时期的花儿多以劳动的欢乐，当家做主的自豪感居多；改革开放初期随着西方文化的入侵，变幻莫测的时尚元素融入花儿文化；上世纪九十年代始，打工潮席卷全国，这一时期的花儿打破了世世代代以农耕文化为生的农民群体，女性当仁不让承担了命运的又一次大洗礼。思恋之情、离别之苦，生活之无奈，家庭之重担无一例外地落在女性肩上。随之而来的电子化生活也进入到西北劳动妇女生活当中……

西北女性所处的人文环境

花儿和西北农村女性间的鱼水关系，是由西北农村女性的生存环境、社会地位、婚姻状况、爱情方式以及社交、人际关系等因素决定的。在花儿的唱词及曲令中就具有十分明显的高原地域色彩。

大姆妈要吃个浆水哩，二姆妈要吃个醋哩；

一锅饭做下个两样哩，我难心着阿门做哩？

在旧时代，有钱有权的人家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稀松的事情，有大姆妈、二姆妈的人家非富即贵，而买来的童养媳或穷人家的女儿一边在庄稼地里拔草，一边思谋着早上两位婆母交代的晚饭，忧伤的花儿就这样随口而出。一天的劳累后别说得到安抚，还有可能因众口难调而遭受责骂甚至挨打，怎能不忐忑、怎能不忧伤？

襟儿里撩的新青稞，青稞里有麦芒哩；

唱一个少年叫连手，少年里有亏枉哩。

每当新青稞下来，尝新的时候首先想到心上人，这哪里是新青稞，分明是尕妹的一片情一颗心，而这颗心也就是衣襟里撩上的未捡尽麦芒的一兜烧熟的青稞而已！多么质朴善良的女人，这就是咱们西北女人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爱，但这爱，多少有些酸涩有些苦痛……

西北女人敢爱敢恨，情感热烈而真挚，她们对爱情的坚贞不渝可谓撼人心魄、感天动地：

千年的冬青万年青，松柏的树心是实心；

维你着半路上起二心，太子山倒插在海中。

一对儿白马扯地边，鞭麻滩，水红花开满个塄坎；

若要我俩的婚姻散，海炼干，八堡山摇着个动弹。

花儿对女性生活的演绎

花儿在表现农村女性情感生活方面尤有其独特的一面。特别是农村女性在恋爱、婚姻和社会活动的各个方面表现出的兴奋、喜悦快活的心情溢于言表。这说明了女性对自由婚姻的渴求，在心愿实现后释放的灼热情感，体现出妇女在劳动中建立爱情的纯朴的心理追求，透射出新社会妇女婚姻观念的变化和社会文明的进步。

清水打着尕磨儿转，红麦子咋搭着斗里。

眼看着端午到眼前，香包儿咋塞着手里？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每一个民俗节日背后都有着丰富的文化与美好的愿景，尤其像五月端阳节、八月十五中秋节这样吉庆祥和的日子。青海农村过去有未婚夫给未婚妻送节礼的习俗，日子就在端午节和八月十五。因此，这两个节日都较为隆重，也是许了婆家的姑娘们期盼的好日子。

大红箱子绿扣子，锁给的荷包儿锁子；

打开箱子取果子，给阿哥润上个嗓子。

看见了吗？阿哥大老远赶路来送节礼，你累了吧？渴了吧？等我把藏起来的果子拿给你吃，润润嗓子。还有，这是我亲手缝制的香包，是给你的回礼，你要揣好哦！看这喜悦之心，看这表意之情，多么生动多么贴切。自己舍不得吃的锁进箱子的果子原来是留给心上人的。

七寸碟子里拾馍馍，菊花碗里的茶喝；

手拉手儿叫哥哥，你把你心里的话说。

看这待客的阵势，又是七寸碟子的馍馍，又是菊花细瓷碗。这是青海人的实诚，一大碟子馍馍，细腻的瓷碗，滚烫的茶水，只有到了青海人家才有这样的礼遇。

花儿所表现的女性特征

传统花儿绝大多数涉及西北农村女性。生活中的各种现象，大多与农村女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女性的灵秀、鲜活、柔美、芬芳这些最具有性别特点的本质，常在花儿中以拟人化或拟物化的手法表现出来。

尕手尕来着尕指甲，尕嘴一抿着笑下；

尕脸脑就像金娃娃，尕身子就像宝塔。

“好袖珍的一个尕妹子。”假如你这么理解，那就大错特错了。尕，青海方言小的意思，可还有一层意思：可爱，也叫心疼。夸张的手法将一个聪慧灵秀娇小玲珑又不失庄重的尕妹妹活脱脱展现在眼前：尕脸脑就像金娃娃，好喜庆好阳光的笑容；尕身子就像宝塔，宝塔乃佛教殊胜之建筑，原为葬佛舍利之所，有七宝装饰，故称宝塔。什么样的尕妹担得起宝塔的美称，自己想像吧。

一对儿白马进西海，西海里为王着哩；

尕妹是天上的白云彩，给阿哥遮凉着哩。

一对儿白马山顶上过，我当了半山的雾了，

这一个尕妹塄坎上坐，我当了白牡丹树了。

大骡子驮的卷卷布，尕骡子驮的枣儿；

尕妹妹好比梅花树，阿哥是探梅的雀儿。

这样的拟物手法在花儿中俯首拾来比比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西北女性端庄美丽落落大方的姿态。白云彩的纯洁轻柔，白牡丹树的雍容华贵，梅花树的孤芳傲世……一切美好的事物均寄托在青海女性的身上，使得她们身处高原而不失温柔，面对风沙而不失灵秀。她们有梅花般的冰清玉洁，又有牡丹一样的清香四溢，更有白云一样的高远情怀，这是对高原女性最高的礼赞。

花儿的社会教化功能

解放前，花儿是农村女性生活的一部血泪史，解放后特别是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花儿则更多地表现了女性在婚姻、爱情、社交方面的巨大变化。花儿就是西北农村女性生活演绎的史诗。

青海花儿的活化石，冶进元先生的花儿可以说达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在他口中，过去的尕妹是勤劳朴实的，聪慧能干的。

尕妹妹绣给的满腰转，褐子的边边，里子是毡毡，

牛毛俩扎给的牡丹，我穿上了走呗，人前头显给个你的手段。

多能干的尕妹，多朴实的情操，褐子、毡毡都是穷人的衣裳，但穷人也有爱美的权利，于是用牛毛扎给的牡丹，它肯定笨拙，但它具有古朴的美，这个阿哥穿出去往人堆儿里一站，那叫一个精神！人前头尽显个尕妹的手段，自豪吧？骄傲吧？你们就眼热去吧！改革开放了，人们都开始模仿外来文化，农村也毫无例外刮起了拜金主义之风，你看冶进元先生的观察：

大河沿上的垂柳树，风吹着枝叶儿摆开；

高跟儿皮鞋健美裤，尕脸脑一看是OK。

丝光袜子花篮儿鞋，怪不怪，把脸脑抹成了妖怪；

连一句普通话说不来，学老外，开口就是“咕嘟儿拜”。

小伙子耍的是传呼机，多神气，丫头们拿的是手机；

号码上一压了传信息，有本事，领的是城里的女婿。

传呼机作为一代新生事物，它的寿命短暂得犹如晨露，然而，冶老先生留下的花儿将永远记住它。

山里的庄稼成下了，老汉们，说话的口气大了；

姑娘们学下文化了，了不得，电脑俩说开话了。

进而到了新千年，电脑慢慢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学下文化的姑娘们，开始上网了解外面的世界了，这不得不说是妇女的又一次革命吧。

过去个东峡是北山，互助县，要喝个青稞的酒哩；

这一个尕妹好干散，刚见面，就握个阿哥的手哩。

有了文化的浸润，打开了眼界的尕妹子从羞涩的被动中走出来，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落落大方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要握握阿哥粗粝的大手，这位木讷的阿哥永远也不知道尕妹的心思，还有点讥笑的意思，殊不知尕妹妹想从你的手掌感触一下，你是个勤劳的人还是好吃懒做的人！

六月六会场上我俩浪，山里的花儿哈折上；

老虎洞担悬着你上，我去了把鞋鞋揣上。

民俗得到挖掘整理，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大力保护。大通老爷山花儿会名扬四海，新婚夫妇趁六月六朝山会、花儿会的机会一起出游，新媳妇到老虎洞摸小鞋子求儿女的心愿得以实现。

所以，花儿反映的是大时代背景下西北农村妇女生活的方方面面，同时它也是全中国农村妇女生活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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