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匠

花匠小妙招
2024-09-28 14:08

小花匠

小花匠是一个孤儿，他第一个认识的人是自己的师父，一个白胡子老头。小花匠常向师父问起自己的父母，师父就告诉他，他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就像所有的花一样。他问了三次，师父三次都这么回答他，他也就不再问了，他渐渐地就忘了“父母”这两个字。小花匠相信自己的师父，相信自己小时候就是一粒种子，是被师父种到土里浇水施肥才长出来的。

小花匠和师父相依为命，到处走到处停，靠着给人家种花为生。老花匠会种各种各样的花，他年轻时身上总背着一个布口袋，口袋里缝着无数个小口袋，里面装的都是花种。现在，这个布口袋背在了小花匠的身上，老花匠的手上多了一根拐杖，种花时老花匠就用拐杖对着地上指指点点，告诉小花匠把种子种到合适的地方去。干的、湿的、实的、虚的老花匠总是知道什么地种什么花。他也想像师父那样，知道一切和种花有关的知识，师父就对他说，等他头发白了长出的胡子也白了就能知道了。

一个月前，小花匠和老花匠到了一个叫无瑰村的地方去种花，老花匠只收了人家一半的钱，许诺一个月后来收剩下的一半。这是老花匠一向的规矩，花长出来枝繁叶茂，一个字儿也不能少，花长出来凄凄惨惨，分文不取。

到该收钱的时候了。这一次，老花匠让小花匠替他去无瑰村，还嘱咐他路上不要贪玩，快去快回。

小花匠第一次被委以重任，跑起路来像一头小鹿，蹦着跳着就到了胡大富的家里。

“胡老爷，我来收剩下的种花钱。”小花匠刚说完，胡大富就出现了，他像一团厚重的乌云，眼睛闪电似的露出凌厉的光，接着用近似打雷的声音责问小花匠：“你倒好，找上门来了！看看吧！连个花的影子也没有！算算你该赔我多少钱？”小花匠懵了，眼看着胡大富身后钻出一个仆人把一个花盆塞到自己手里。小花匠仔细观瞧，恨不得从眼睛里长出一棵兰花来，可花盆中除了土还是土，明明该长出一棵兰花才对。“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师徒手艺不行还要来讨剩下的钱，真是可笑！”胡大富的雷声居然小了点，“看你一身的穷酸想必也没带什么钱，这事就不追究你了，你走吧！”小花匠突然叫起来：“你换花盆了！”胡大富和仆人先是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花匠把花盆举起来又喊了一句：“你换花盆了！那个盆底下有个缺口，剌了我的手，这个盆没有！”小花匠满心欢喜，不料却被仆人扯着肩膀推了出去，仆人嘴里扔出一句：“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小花匠还要往门里挤，仆人举起一拳朝小花匠脸上砸过去，门也关上了。

小花匠坐在地上，脸上又胀又疼，眼睛里的雨毫无保留地下起来。终于雨停了，小花匠往下一户人家走去，这时他走得像一只蚂蚁，头上似乎长着两只触角在探路。

钱很快就到手了，给得很干脆，甚至多给了些。这户赵老爷以前是个当官的，现在退休了，喜欢花花草草，小花匠兜里的钱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一边沉醉着，一边想着，赵老爷不亏是个当官的，这天经地义的事弄不错，况且那些花草就在他家院墙下长得疯着呢，多喜人，轻易也赖不得账的。

走了没多远，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就从一户人家里传出来，小花匠的腿不自觉地就停在了门前。他犹豫半天还是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和他一般高的小姑娘，头上绑着一圈白布，眼睛里红红的噙满了眼泪，像一朵带雨的梨花。小花匠意识到她家里出了事。小姑娘既没关门也没问话，转身就走回了屋子，小花匠跟着也走了进去。屋子里停着一口棺材，即使是棺材也看不出是新的，倒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破旧，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一个女人头上绑着同样的白布正跪在地上烧纸，小姑娘也跪在一旁。这大概是一对母女，棺材里的大概就是小姑娘的爹了。小花匠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感觉眼睛里的雨又要来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认得牌位上的一个马字，于是开口道：“马姑娘，我这儿有些钱给你们留下了。我走了。”小花匠把手里的钱轻轻地搁在地上就逃走了，他跑得飞快。

小花匠回到落脚处时已经是黄昏。老花匠见到小花匠脸上的伤一切就都明白了，摆了摆手叫小花匠不要再说下去。老花匠对此事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给小花匠用了些药膏就叫他休息去了。小花匠躺在床上，脸上清清凉凉的，他又想起了胡大富和仆人，他朝着眼前的空气打出一拳，不解气，又踢出一脚，又打了一拳，又踢了一脚。他躺平了气息也平缓下来，眼前开始出现一个悲伤的影子和一间破旧的屋子，是马姑娘。“她太可怜了，”小花匠在嘴里重复着，“她太不幸了。”一想到自己送了些钱给她们母女，自己的心里才好受一些。

第二天一早，老花匠就和小花匠离开了落脚点。

“师父，胡大富家的花钱就不要了吗？”小花匠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老花匠让小花匠走到自己前面，从布口袋里摸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石头给小花匠看，道出了实情：“这个小石头叫‘恶石’，与花种同种时可驱虫防病，可是一个月后要把恶石取出，否则叶枯枝亡，前功尽弃。”

“这么说胡大富的兰花也活不长啦！”小花匠越看越觉得手里的恶石奇妙，“师父，赵老爷家也种了恶石吗？他可是好人。”

老花匠摇摇头：“种恶石是迫不得已，有时候种得，有时候种不得。”

“师父，什么时候种得，什么时候种不得？”

“等你头发白了长出的胡子也白了就知道了。”

（存知/文 20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