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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葵多·罗林余宁【简介

花匠小妙招
2025-07-11 10:17

天竺葵

多米尼克·罗林（Dominique Rolin）是法语文坛的一棵长青树。她1913年生于布鲁塞尔，19岁即开始发表作品。1942年，她以长篇处女作《沼泽地》蜚声巴黎文学圈，得到让·科克托和马克斯·雅各布等人的激赏。此后，她常居巴黎，笔耕不辍，在持续大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中，共写出《气息》（1952）、《床》（1960）、《自我之无限》（1980）、《热恋三十年》（1988）等作品四十多部，几乎每一部作品都能得到同行和普通读者的好评，获得包括费米娜奖、弗朗兹·海伦斯奖等多个法国文学大奖，并历任费米娜奖和罗歇·尼米埃奖的评委。1989年，她接替玛格丽特·尤瑟纳尔，成为比利时法语语言文学皇家学院院士。2003年，已经九十高龄的罗林又写出了《致丽丝的信》，表达了她对时间和生命的独到理解。

罗林的写作多从自身的经验出发，涉及丰富的主题：童年、爱情、梦想、内心的挣扎、死亡、梦想等等，总之，人在生命不同阶段的经历和激情是她着意探寻的对象。她首次打破了自传写作的惯例，在真实的回忆中加入合情的想象，使之成为“真实的虚构”。她早期作品的创作技巧多走传统的现实主义路子，1960年代后的创作中吸收了“新小说”的某些表现手法，但始终没有偏离现实主义的轨迹。

罗林1978年的传记作品《狂人》已有中文译文。它以第一人称的手法叙述了比利时历史上著名画家皮特·布留格尔的一生。《天竺葵》一文选自存异出版社1993年版的同名短篇集《天竺奏——关于青春的短篇及其他》（Les Géraniums-Nouvelles De Jeunesse Et Quelques Autres）。

·丹霞·

珀卢小姐把她的椅子靠向两位来访者，就快碰着她们的膝盖了：她对她们讲话已有一小时，一直如此高声，就好像她是对着四十个人讲话那样，目光一刻不休地轮番朝向两人，从母亲又到女儿。这两位美国人一动不动，满足于就这样用目光把她吞下去。

珀卢小姐强调说：“……膳宿制生活对于一个外国女孩来说是很理想的：就住在城门边上……有一个花园……卫生的饮食……有益智力的娱乐活动……出色的老师……而这还只是开始……”她停下来，因疲劳而松劲儿，嗓音被雨点敲在隔壁客厅绿色四方窗玻璃上的声音给盖住了。这小厅是如此昏暗，以至于她们就要融化到寂静中了。

珀卢小姐起身去开灯。她站着并不比坐着高多少，因为她那长长的身体架在两条孩子般灵活的腿上。金夫人和她女儿的面孔从影子中出来：这两个发黄的斑点相像得令珀卢小姐屏住了呼吸。她们两人都有绷紧的眼皮下尖锐的眼睛，黑眼圈，嘴唇紧闭。金夫人好像刚从梦幻中醒来；她难以察觉地动了，从脚到头，一股穷酸、毛茸茸的和打湿的衣服味儿随之在房间中移动：“我想……呃……在走之前看一下维奥莱的房间。”金夫人不懂得微笑。她把自己掩藏在一种沉默寡言的智慧中，由此产生出距离。

珀卢小姐跳着走在楼梯中；金夫人和她女儿跟在后面。楼梯的地毯红黄相间，扶手上涂着新的清漆。一种小小的欣喜若狂让珀卢小姐老是往斜里走，就像一个喝醉的女人，这全是因为又多了一个房客。在从过道里的牛眼圆窗前经过时，维奥莱看到这双绿眼睛在闪光。

这是一个冰冷的房间，窗户被一条带着枯花的樱桃树枝抽打着。金夫人仔细审视了那张铁床、那些叠好放在床垫脚边的粉红羊毛盖毯，还有那荒废的壁炉和各种家具。她的眼睛仿佛包含了一片眼泪的汪洋，不过她的眉毛使劲收缩起来，仿佛迈过了动怒的门槛。她透过雨水流动的玻璃窗向外面投去一道目光：一个很小的花园包裹着它绿篱中的一小片草皮；那棵樱桃树从中间拔地而起，出奇地健壮、有力和光秃，旁边是一条供人玩乐的小径和一个长满天竺葵的花坛。维奥莱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忧伤纠缠，她笑了。她窥伺着母亲在这个房间里的一举一动。金夫人感到这道目光碰触到她的皮肤，但她避免与它正面相遇。

珀卢小姐在金夫人前面移动着身体，她穿着一身黑缎，上面露出一段脖子；她的脑袋从一个肩膀摇晃到另外一个上，配合着她滔滔不绝吐出的话语。金夫人没有在听，她打开那些衣柜，又慢慢合上，生硬地检查着那些抽屉。忽然她向珀卢小姐转过身来，说道：“好了。我就走了。我恳求您，照顾好我的女儿。我不能把她留在那边，在我离婚的日子里。我们的生活太可怕了。”还有一些话涌到她嘴边：“万一维奥莱生病了，我不允许……那些欧洲医生给她做检查……因为他们让病人脱衣服，”说着，她的脸变红了。之后她又肯定地说：“反正，正常情况下，她从不生病。”珀卢小姐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金夫人走近维奥莱，对她说：“别了，宝贝”，并没有失去她的那份平静。维奥莱伸出双手搂住母亲的脖子，并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有一刻她把头靠在金夫人的肩膀上，隐约期待着有什么事发生：她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在她滚烫的脸下面，金夫人的肩膀像石头般坚硬……最后，她突然粗鲁地从母亲身上离开，匆匆捡起帽子，好像她的一生就藏在这里面。这是一顶丑陋得发绿的帽子，原来是她爸爸的，而她总是把它戴在头顶，而不是深深地压下去。

“现在我要让她为她女儿的膳宿付账，”在金夫人后面走下楼梯时，珀卢小姐这样对自己发誓。金夫人有着一个姑娘般的脖颈，白皙，在中间陷下去，上有细小的绒毛。“就是现在，否则没有机会了。必须向她要钱。”绝望感在这位“天竺葵”公寓的女老板心中加重，她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疲劳，很难在走下台阶时不摇晃。在大厅里有一个呼呼作响的很大的炉子，上面是蒙了水汽的一面镜子。“今天是四月十五日。月底前我只剩五百法郎来养活三个学生。必须向她要钱。”这一要钱的必要性随着每一秒钟的流逝而占有越来越吓人的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