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木槿,摄于2017/06/17;)
在小山散步的时候,见山口的两株木槿花正盛,就动了剪一枝回家的念头。
山上有四株木槿花,入口这三株,坡上亭子一侧有一株,都是去年整修小山的时候栽的。整修小山种了不少花,从冬天起,依次开放有南天竹、蜡梅、茶梅、梅花、杜鹃、桃花、茶花、金丝桃和锦带花。现在木槿花又开了。植物们就是这样,绿着默默生长的时候,很难说会十分注意它们,可一旦花开出来,一株一株、一片一片,郑重其事,让人避无可避,难以忽视。
站在木槿花前面,淡紫红色的花朵高高低低各自绽放,有将绽未绽的花骨朵,是细腻的顺时针螺旋形,微微在风里鼓胀。拾级走到亭子处,这株树形仿佛不差,花却少,只顶上三两朵,让人不禁想木槿花是不是喜光树种,亭子这里实在荫翳——高大的洋槐、香樟,枝叶密布的广玉兰,简直可称“笼盖四野”的穹顶,阳光化身绿色的星光洒落。
再出门就带了一把剪刀在身上……当然,只是剪剪纸和塑料袋的那种。但仍像揣着一把要作案的凶器——算了,不管了!
在木槿树前面站了好一会儿。一个花枝上大多有三个花蕾,最顶部的最大,当然也最先开;老大开得差不多了,老二跟上,依次类推,有种温柔的秩序感。我想选一枝老大盛开的,花枝上就这一个老大就好,顶多再有一个二花蕾,不能再有老三和老四了,不然一枝花剪回家,顺带着几个花蕾都只能香销于此,令人惋惜又惭愧。
但是少年的小人儿便不会想这么多,那时吃过多少木槿花啊。小学校园里种的,初夏将要放假的时节,下课时不敢摘,因怕人笑话,小孩子拿一朵花不像样啊,况且小孩子笑话起人来,毫无道理可讲。只能等到放学之后,校园里人声渐稀,赶紧跑到木槿树那里,摘两朵最大的。边走边吃,走一步书包打屁股一下,走一步,扯一朵花瓣填进嘴里,黏黏的甜甜的,是花的清淡滋味。路上有和你并肩晚归的人和羊群,也不过对你笑一笑。
校园里的木槿和这几株一样,花都是淡紫红色,大花瓣如五瓣如托盏,中间簇拥着不耐烦数的长条形小花瓣(其实最堪吃的就是这些小花瓣,可称鲜嫩),小花瓣的中间,是乳白色的一根雌蕊,吃来吃去就只剩下她了,就扔了……《花镜》里的“木槿”一条说:
“木槿,一名‘舜英’,一名‘王蒸’,又名‘日给’、‘爱老’、‘重台’、‘花上花’诸名目。惟千叶白与紫、大红、粉红者佳。叶繁密如桑而小。花形差小如蜀葵,朝荣夕损,远望可观。……南海有朱槿,但不易得耳。……”
一向所见就应是“千叶紫”者“重台”,“花形差小如蜀葵”,“朝荣夕损”,只有“远望可观”我不同意,因为近在眼前的睇视,仿佛听见花在日色中的低语。但是,肯定没有一朵木槿花会说: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选好一枝,在临近枝节的地方下剪刀,咯嚓,花枝应声落在手上。
安心地捏在手中上山去,迎面走来散步的阿姨,瞅着看也并不说什么。我愈发坦荡了,大步在山道上走:此处坡上栽着一片常绿却不开花的栀子,为什么不开花?彼处锦带花在上一场豪雨后软茎抽出很长,心脏形的小叶儿对生,黄黄的叶,乳白色的小花,一身柔弱……廊上的凌霄花也不肥壮,还是因为大树耸立,夺去光照的缘故吗?要往下走了,看见小叶女贞的叶丛里抽出几枝水蓼,不由分说剪一枝。要转弯了,见前几天观察过的紫菀,在开在开在开,一小朵开着也寂寞,又一剪刀下去了。
手里就有了木槿、水蓼和紫菀。
进了家把花搁在桌子上,把凶器搁好,回头就见大白猫端坐在三枝花前面,矜持地俯下身来嗅。猫的嗅觉灵敏,估计能嗅出来它们细弱的香味吧,搁在人身上就会比较难。木槿花、水蓼花和紫菀花,都属于不擅以香气袭人的那一类,跟栀子花没法比。
玻璃瓶换好了水,剪掉下端的叶子,再将截面斜剪,修出一个稍长的切面。水蓼婷婷地先站了进去,分外动人。
在家乡的河滩上,麦熟时节的河滩上,水蓼可见得多了。河滩上淤泥肥沃,常会长出蓬蓬勃勃一大片。成片的芦苇在夏日是新绿色,水蓼则十分有层次,茎叶浓绿或灰绿,秀出的花穗是水红色和白色相间,各在小指长的穗上星星点点。风吹过芦苇似缓缓起伏的波浪,水蓼们却是摇在风里,花花叶叶小女儿的情态,欢脱烂漫。如同夏日密林的树干上出现金黄或土黄色蝉蜕一样,水蓼的茎上常会有水虿(chài)蜕下的硬壳,或黄或黑,紧紧抱着很难扯开。水虿呢,就是蜻蜓的幼虫啦。
蜻蜓爱在河滩上群飞,金黄色居多,最合群。我们方言管叫蜻蜓做“落(lào)虎”,“落(lào)”就是颤颤巍巍停上去、站上去,这和蜻蜓们表现出来的谨慎的性情蛮像,也用来说蝴蝶、蚂蜂和一些鞘翅甲虫;我们扛着大扫帚扑蜻蜓的时候会念一首歌,“落虎,落虎,矮矮,我不逮;落虎,落虎,高高,我扑你”,不知道蜻蜓们听懂没有,受骗没有?反正它们机灵得让人挠头。
蓝色和鲜红色蜻蜓少见,不像黄蜻蜓那样在人居处成群结队地徘徊厮混,它们就在河边、田野里,一两只独来独往,感觉甚是逍遥。红蜻蜓垂敛翅膀,粒粒红宝石砌出来一般停在紫菀上,是让年少的我转身走开不敢惊动的美景。
(六月紫菀,摄于2017/06/17;)
夏日家乡田园,紫菀是最常见的野花,蓝紫色一小朵就很吸引人,更何况一蓬连着一蓬。无数朵花簇在一起,花心是动人的娇黄色。紫菀会吸引来一种闪着耀眼蓝紫色光泽的小甲虫,我虽不敢碰,但常蹲下来看——它们长时间伏在花茎上,一动不动,似乎被催眠了。小山上的紫菀自发现起,一年、两年、三年,一直长在同一片区域。小山整修时,它们生长的那块地方石阶完好,就依样保存了下来,不然准会被成片的茶梅或金丝桃替代。也就是在这一小块地方,生长过阿拉伯婆婆纳、二月兰、蛇莓,去年夏天也有鸭跖草;除了蛇莓开黄色小花,其他这几种的花儿或大或小,都在蓝色系内,二月兰更是带些忧郁的深蓝紫色。
(八月紫菀,摄于2016/08/28;)
这时候鸭跖草也在开花,四下里并没发现。去走亲戚了也不一定。
把紫菀插在水蓼和木槿花之间。水蓼最高,紫菀次之,木槿花绽在低处,只能用一个高低错落来形容——疏密有致是不敢说的。
(插花一则,摄于2017/06/18;)
最近“豆瓣·书”在推一本日人田中昭光在自己古美术书店“友明堂”插花的手记,中文译本为《如花在野》。田中氏主张“插花要插得好,得靠脚勤快,也就是说你要走到外面,走到自然中去,亲自去领略这个花在自然当中的风采,你才能知道它插在花瓶中是怎样的一种面貌”,因此他更喜欢原野里的花,并且形容自己的插花作品仅且只有“真好看”而已。
“真好看”三个字,实际上已涵盖对美的赞赏和向往在内了呀。
田中氏插花作品中有一件,叫作“十月:柿+佩兰+马兰——柿压枝头一抹红。柿的叶子染上了颜色,枝头也被果实压弯,于是剪下一枝,与佩兰和马兰搭配在一起。”画面上的“马兰”和紫菀颇像,查后得知,的确是“紫菀族马兰属”,幼株时竟然就是“春天的野菜”——马兰头。和紫菀的区别,在叶片上。
(《如花在野》[日]田中昭光 / 张南揽 译 / 浦睿文化 | 湖南美术出版社;)
第二天一早,起身再来看花,已萎萎然露衰颓貌,木槿花较明显,“朝荣夕损”,此言不虚。站立许久,不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不着一字,也许这就是看花的心态。看四下的光打在花枝上,看晨风缓吹花叶微动,瓶中水清澈,不起涟漪,周遭无声,是平静的。
平静的,还有梦中都不曾再到过的田野,只能用文字来描画和想象,归入人生重构的栏目中了。
是为记。
Ben
2017-06-19至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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