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木灰

花匠小妙招
2025-08-04 22:27

王惠平

　　凡是在造纸厂生活过的同龄人，对于锯木灰并不陌生。当年，这锯木灰就是我们家家户户每天煮饭烧菜的必需品，相当于柴火，也相当于现在的液化气、天然气。那时，我们可以选择烧蜂窝煤，一是成本太高了，二是遇上冬天是打不成蜂窝煤的，储存也相当麻烦。所以用锯木灰是全厂职工共同的选择。因为厂里每天造纸用木材，那么就会锯生许多锯木灰，为了让废品再利用，就将一车一车的锯木灰卖给大家，收费不高，一毛钱一车，便宜极了。

　　厂里派专门人员对锯木灰进行管理，不仅有上门卖票的，而且还有专人一家一家一车一车送货的，不过为了保证家中有人接货，他们往往选择在周末送锯木灰。送来的锯木灰往往很潮湿，需要阳光晒，晒后的锯木灰由深褐色变成金黄色。一般晒锯木灰的活儿交给了自家的孩子们，那个年代的孩子们都格外懂事，自家的锯木灰一送到，便倒在水泥路面上，孩子们马上从家中背出一把类似猪八戒的耙子准备干活，当然这耙子是用竹条编织而成，很轻巧，用起来相当方便，我们用耙子将锯木灰耙开摊平，摊得越薄就晒得越透，锯木灰越是干燥，烧起饭来火就更旺盛，如果家中没有备用晒好的锯木灰，那么这一餐饭就没法吃成，因为湿的锯木灰无法点燃，所以有经验的我们，一见到好阳光，我们就会将尚未晒得很好的锯木灰重新捣出来晒一晒。

　　在晒锯木灰方面，家里兄弟姐妹多的最占优势，因为有将锯木灰晒干的活儿，就肯定有收拢锯木灰回仓的事儿，这锯木灰若是早上摊开晒，即使阳光很灿烂，中途仍然需要耙上几个回合的，一眼望去马路上像铺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很漂亮，踩上去软软的，很舒服。到了傍晚，该收锯木灰了，场面真是壮观而热闹，远看，还以为是大丰收，农忙在收稻子呢。这时的大人们正忙着煮饭烧菜，而各家的孩子们都倾巢而出，有拿耙子的，有扫帚的，有拿铲子的，有拿箩筐的，将白天辛辛苦苦晒好的锯木灰，趁夜幕降临前，尽快收拢装运到专门用于装锯木灰的小仓库中储备。如果当晚不收锯木灰，等到第二天，那就不行了，因为打了露水，锯木灰又会变得潮潮的，所以只要有时间是绝不会让锯木灰不回仓的。

　　从收锯木灰的情形看，那些孩子少的家庭，要靠他们的爸爸妈妈帮着一起收锯木灰，相比之下，那些孩子多的家庭干起活来如龙卷风一般迅速麻利。

　　其实，收锯木灰最怕的不是人手少收得慢，而是怕突然下大雨。我们曾遇过好几次，那才叫苦不堪言。有时恰逢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本来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适合晒锯木灰，谁知刚晒开，这天气如猴子的脸说变就变了，突然下雨，我一个人孤军作战，终不是大雨的对手，我拼命抢收也没有用，我不仅被雨淋得像个落汤鸡，而且我们家的锯木灰也被突如其来的雨水冲得一塌糊涂，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车锯木灰彻底泡汤了，这让我心痛好一阵子。

　　锯木灰在我眼中就是宝贝，因为没有它，我们就吃不成饭，这可是一件大事，所以在我心中锯木灰的位置很重要的。让人惊喜的是，这小小的且十分普通的锯木灰竟然还成了“红娘”。

　　李家有两个成年的儿子，憨厚老实，均未娶妻，他们原来的邻居调走了，又新搬来吴家，吴家也有两个成年的女儿，娇小玲珑，暂未婚嫁。他们虽然成为邻居两年之久，却没有更多的交往，两家人若碰上面就点点头、笑一笑算是打招呼了。就这样，一边是憨憨的，一边是羞羞的，似乎不会有什么故事发生，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是一个周末，上午还是艳阳天，姐妹俩十分勤快地晒锯木灰，谁知到了下午，突然乌云密布，起风了，眼看就要下大雨了，两姐妹拼命地抢收已经晒好的锯木灰，毕竟小女子力气和速度跟不上，好不容易收拢一堆，还要用筐运回小仓中，她们两个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而雨开始变得大起来了，她们眼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就要付之东流，几乎急得要哭了，就在这时，只见李家那两个高高大大的儿子带着箩筐带着铲从家中冲了出来，帮助两姐妹收锯木灰，虽然雨越下越大了，但毕竟是男人，三下五除二就将锯木灰收回仓内。尽管有些损失，那仅仅是极少一部分，而此刻，李家两个儿子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雨水。自那之后，好事的人们发现四个年轻人的相处的方式有了微妙的变化，每次到了晒锯木灰的时候，若是女孩子去耙自家的锯木灰时，也不忘将李家晒的锯木灰耙上一耙；到了收拢之际，李家的两个小伙子一收完自家的，就自觉地帮助吴家姐妹收锯木灰。这场面很自然很和谐也很开心。就这样，一来二往，四个年轻人分别悄悄地恋爱了，一年后，李家的两个儿子敲锣打鼓地迎娶了吴家的两个漂亮的女儿，真是双喜盈门，那场婚礼很盛大，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好像是厂里的一件大喜事，足足乐了三天，而锯木灰更是人们口中的谈论焦点。

　　锯木灰的年代在1990年就结束了，因为生活水平提高了，每家每户都用上液化气炉灶，锯木灰就真的成为一段难忘的回忆。但只要提起它，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李家和吴家的婚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