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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你如花美眷,祭奠这似水流年

咳,他,可是他最爱的男人。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请你从镜子前面转过来,对,就这样站在那里,透过你瑰丽莫名的面具看着我。我知道你还没有披上流光溢彩的行头,也没有整理好头面。大义凛然的虞姬,奢华颓唐的贵妃,还有那“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的杜丽娘,都还只是没有分化的符号,在你一笑万古春的脸上,模糊不明。

所以,你只是程蝶衣,是小豆子,是个戏子。

是的,我听得到,外面的急急风一声催过一声,座上的哄闹一阵高过一阵。但是你知道他们为你而来,哪怕吵得再凶再厉害,你只消款款走上台去,对着那虚无的人情冷暖露出轻颦淡笑,哪怕让他们等上半辈子都也是甘愿的。你知道,所以你只是抿着被胭脂染红的唇无奈又轻蔑的笑,于是在你面前的同样慕名而来的我,轻易地就迷醉了。

你伸出手,每一根手指的功夫都到了指尖。兰花手,“你”,是食指悄俏点向对方;“我”,是中指轻轻按到自己心胸;“他”,—下双晃手,分明欲指向右,偏生先晃往左,在空中’—绕。才找寻到要找寻的他。你知道你现在是美丽的,美得杀死人。你转头看我,从我的眼神里找到了痴迷的赞许,便自恋自怜的叹息,却又发现我的眼神不自主的凝在你的右手上,神情便稍显不悦。

对不起,我不是没有被你的美迷住——事实上我已然不可自制的又一次为你神魂颠倒——只是那在你遭遇六道轮回后受上一刀之剁的地方让我实在无法移开目光。那伤口愈合的多么好,白皙细腻的粘合在一起成了一片没有瑕疵的肉皮。那生生割了去的骨肉,就那样被抛在冬日北京的四合院外,凝着温热的血冻结在冰天雪地里。

你嗔怪的瞪我,像是在说“又提这些做什么?”,我看见你的清亮如水的眼底有淡淡的伤痕。那是你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把你从她的生命中割除的时候留下的,总也化不掉的的疤。你便垂下睫毛,细细的掩盖了去。

是啊,又提这些做什么呢!然而分明是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却总也忘不了痛。

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从哪里,才是从头呢?

那年冬日,你像一根多余的手指一样,被亲生母亲连根带肉的割除了。

九年流离的人生,却也是跟娘亲相扶持着,用她那酱油瓶子称了开水一次次暖过来的脚,一步步的走过来了。九年的人生,虽然不知走了几分之几,却要从鲜血跟痛楚中,从头来过了。

那个口口声声是为他好,口口声声说不是养不起,却也是将他连血带泪的扣到了祖师爷面前,留下了一床被褥,头也不回地走了的女人,在他的记忆中只剩了一个敞开的门,鹅毛大雪飞扬的温度。

小豆子本身就有一种阴柔的美,火光中仰着头站在那里,自是一番女儿的骄傲和自矜,血迹未干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乌黑清亮,缠着白布的手已经被鲜血染透干透。他不言不语,只拿那双乌眸便诠释了天下所有言语,所有的倔强轻蔑委屈,或俗或雅的措辞,都抵不过这双眼睛。

好一对戏子的眼睛。

母亲留下来的被褥被淘气的男孩们用脚趾尖跳到了地上,哄笑声一片。小豆子沉吟一两秒,便猛地抓起地上的被褥转向了火盆。火舌顺着被褥迅速爬上来,吞噬掉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然而已然心寒齿冷,要这被褥也是暖不了身的,信物又怎样,留恋又怎样,只是摆设罢了。

像那多余的骨肉,像那被耻笑过的出身,像这掉到地上的被褥。有一点点瑕疵的东西,就彻底毁掉吧。

我看见你透过那火光狠狠的瞪着我,跳跃的火舌嘶嘶作响,你用那戏子一瞥一睇便是喜怒哀惧眼睛对我狠狠地说:之前的做不得数,从头来过。若要细说,便从这里开始罢。

我却说不出话来,被你举动中的决绝吓住了。

我想,我认得你的决绝,认得你与生俱来的纯粹。这纯粹,是林黛玉扛着花锄时“质本洁来还洁去”的低吟,是简•爱在和爱德华僵持的小屋里听到爱人呼唤她的声音,是虞姬“君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的悲叹,是朱丽叶在爱人的尸体前将匕首没入胸口的果决。这纯粹,从来是远离尘世纷扰的世外桃源,却总是被红尘所累。这纯粹,是炙热明亮,跳舞着的生命力,却可以轻易地将自己和别人烧成灰烬。

这纯粹,从来只怕一个“痴”字,有了它便醉生梦死此世不得超生,而没有它却生不如死行尸走肉尔尔。

于是,你有这种纯,也有这种痴。

你披上颜色绚丽的行头,偏回过头瞥着我。我知道你觉得我这个局外人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你根本不明白分毫,或者你觉得这是像呼吸一样正常的东西,我又何苦这样长篇大论的用苍白的语言去诠释。分明任何一种诠释,都敌不过你的眼眸。

敌不过,你看向段小楼的眼神。

六道轮回,一刀之剁,不过是为了与他相遇,细说从头。你瞧,提起段小楼,你连嗔斥的眼神都带上丝丝柔情,编织成痴情的网,却只把自己罩了住,再不脱身。

我有时真的会觉得困惑,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个纤细多情,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精灵神秀统统灌注在身上的人儿,义无返顾的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无钱无势,只在黑白狰狞的花脸后才算个霸王的男人?

你听到了我的质问,立着云鬓的手不自觉的僵住,从镜子里拿眼把我一剜,张张嘴又什么也没说的停下了,只是自足自怜的叹了一声,叹我愚钝不通。

他是虞姬,跟他演对手戏的,自是霸王了。

小石头一度也是真霸王,硬朗得连砖头都敌不过他的脑门,一声脆响,应声而碎,小豆子在母亲的怀里睁大了清亮的眼,头一回见到这么一个好样。他在他撕腿的时候替他踢掉石砖块,背错词的时候迎面浇下一勺热水,他要逃的时候,他含着眼泪赶他走,他回来的时候,他大吼着向不肯住手的师傅扑过去,扑出了眉间的伤疤。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曾经耀武扬威的跟那个女人说,说得自己也带了些得意的轻狂,恨得她牙痒。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将一辈子这三个字细细的咬透,像是在含情默默地诅咒着谁的一生。(你在摇头叹息,一副“这怎会是诅咒”的摸样,我都看到了)

说的可是一辈子啊!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是了,就是这把椅子,曾经坐着跟他背对着背上装,从镜子里边看的到他在那面镜子里疼得呲牙咧嘴的摸样的椅子。那暗色的木头曾经把你的手攥得发麻发痛,你仰头看着他,执拗的言语间竟托付了终生。

今生今世,从一而终。

终究,只是一盏残酒,解游园惊梦。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就好了。那个女人光着脚,衣衫褴褛的来,不胜娇柔之态,泪眼朦胧将段小楼一瞅,他便酥了半把骨头去。你记得吗,你当时是虞姬的打扮,从台上的夫妻恩爱走下来,便看到你的霸王身边站着的女子,从头至尾如假包换的女子。你隔着一扇门听你师兄说定亲,说洞房花烛,说喜鞋,听得再也喘不上来气。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他做了二百三十八场夫妻,奈何那层层脂粉下念着别人恩爱的台词如何作数?终究敌不过洞房花烛的一宵。

你一个人唱独角戏,带着春香,你念“怎知春色如许?”,带上凤冠,你唱“人生在世如春梦。”,最终只剩一声自我解嘲无奈萧索的“呀呀啐”才是你盛大的寂寞中最最实在的声音。

你冲着我将一个蝴蝶形状的匣子打了开,里面的金银头饰相互碰撞着晶莹的响,你抬眼从镜子里看到我的眼底的惊艳,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一声,是袁四爷赏的,音调得意而哀伤。你是多么孤芳自赏的一个人,多么纯粹透亮的一颗心,却因为一个人的无所谓,生生放弃了自己,作践给他看。

他有没有看到,我不知道。我知道他依然会为你打架,会为了你低下头求人,会为了你打了菊仙一掌,危险慌乱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把你护在身后,细细的保护起来。然而他有没有看到你华丽的空虚,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你这场独角戏,有一个人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把你的痛都体会的丝丝入扣。你听我这么说,冰凉的勾勾唇,打开一旁的胭脂盒,挖一点在手上,用另一只手蹭着若无其事的补妆。我笑了,你知道我要说的是谁,是不是?

是菊仙,从来都是菊仙。你补妆的手一顿,却一副要怎样都随我的摸样继续下去。

那我就继续了?

菊仙是个奇女子——你不要冷笑啊,我知道你在台上扮演了无数个奇女子,刚烈如虞姬,俏媚如杜丽娘,高贵如贵妃,婉转如林黛玉,什么样的奇女子你没有演过?然而,菊仙的面孔,竟不是能用白粉和胭脂摸画出来,她的故事,也不是可以配上“良辰美景奈何天”一般的好文章唱出来的。

菊仙,是你演不了的奇女子。

这是我见过最离谱的一场争风吃醋,虽说输赢早已注定。

她演戏,他拆台。她敬酒,他谢绝。她热讽,他冷嘲。她跟自家男人打情骂俏,他跟自己师哥亲密无间。她跟段小楼同进同退,他对小石头不离不弃。她把剑还回袁四爷的手上,他愣是将剑辗转送回小楼的身边。他们站在小楼的一左一右,左右都是小楼的“人”,谁也不会见好就收。

然而却没有人比她更懂他了,这也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于是当他在后台,听着自己的霸王在台上对着另一个虞姬疼惜的唱着:“此一番连累你多收惊慌”的时候,当菊仙上来将披肩盖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回眸,一双清亮的黑眼睛静静的罩住她,道一声“多谢菊仙小姐”客气冰冷一如初遇。

他往前走几步,伸手将披肩挣到了地上。

而我却忘不了,她抱着被戒烟折磨的疯狂的你,身上脸上满是血污的你,哭着说没事了没事了的摸样。她怀胎九月流掉了孩子,顶多算半个母亲。你年方九岁没有了母亲,至少算半个孩子。她抱着喊娘亲的你时,你们丢失了另一半后变得扭曲的形状,意外的契合在了一起。

你看我的眼光有些迷惑,对了,你是不会记得了。那你记不记得,那被段小楼亲自扔到火堆里的宝剑,是她挣脱了阻拦,不顾一切的抢夺了回来?啊,你的手颤了,所以,你是记得的了?

不可能忘掉吧?你闭上眼睛,脸上剩下两片柳叶似的浓墨。

你在台上总是唱着折子戏,唱着别人生命里最精彩的剧本,早已忘了这人间的剧本,是不会只挑选最精彩的片段,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演下去的。

因为这场戏只有演员,没有观众。

你对唱词烂熟于心,对每一个人物的结局了如指掌。却没有时间去记自己的台词,没有能力去预测自己的未来。人生,是连你也唱不好的戏。

台上的戏,永远是最精华的唱词念白。人间的戏,却跌宕起伏,中间有太多烦恼转折,然而已经开场便一定要唱完。所以你流连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痴迷的以为找到了归宿,最终只是疯魔了真真假假两场戏。

他们说你是艺术家,说你风华绝代人戏不分雌雄同在,你听了,似懂非懂的笑。其实你只是个过于纯粹干净的小孩,在纷扰的红尘里受过伤,便躲进虚幻的瑰丽里,才找的到安全感。

于是程蝶衣迷迷糊糊的唱到了这本子戏里最污秽不堪的一折,一帮花了的脸谱中间,他妆容整齐的粉墨登场,托起师哥的脸,仔细为他勾脸上装。不过是一出一定要唱完的戏罢,他这么想着,不过是,跟霸王再唱一出戏罢!

而唱到了高潮,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折的名字,叫做背叛。跟他唱戏的,不再是力拔山河的霸王,而是苟且偷生的小人。他演过贵妃的悲凉,虞姬的凛然,终于,演到了蝶衣的崩溃。他欲哭,却已经流不出泪水。

“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那没有用的多余的骨肉被一刀剁除时的痛,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了。师兄对他情深意重,他以为再也不会断的。原来都是谎言呵!都是那瑰丽莫名的脂粉色,骗相太多。那姹紫嫣红是假,那断壁颓垣是假,这兄弟情深是假,这多年相伴是假,两场戏都是假。那什么是真?到底什么是真?

他爱他啊,就是他狼心狗肺天良丧尽空剩了一张人皮,他也爱他啊,这才是真!

他再一次被抛弃,抛弃在熊熊烈火里,却依然天寒地冻。

你把梳子放下,完成了最后的梳妆。我看着镜子里的你,面若桃花眉如柳,云鬓上一排粉蓝色的花,蓝边黄面的披风里,一条红色的缎带勾勒出了你的纤巧。我则轻易地认出了这是虞姬的装扮,是你最爱的角色。

你站在镜子前面,眉眼俱笑。美得杀死人。

只奈何你如花美眷,祭奠了这似水流年。

我一直在想,你应该有怎样的结局。是像小说里一样好歹还活着,还是像电影里面一样悲壮的自刎?我在你身后轻轻地告诉你,我是有多么希望是后者。

你闻言稍微愣住,回头对我意味深长的一笑,我站在突然瑰丽异常的世界中听你轻声说道:“做什么说那种话,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然后你转身,迎着那急急风,那哄闹声往台上走去。

我站在原地,琢磨着你这句话,后知后觉的笑着,双手扣在胸口上。

是啊,你一直,好好的在这里呢……

帘外,一阵阵的叫好几乎淹没了你的声音,那一箱已经挑帘,嘈杂中只听得一声穿彻云霄的叫嚷:

“大王回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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