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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家：生如夏花的花是什么花

花匠小妙招
2024-10-05 10:16

梁东方

泰戈尔的诗里说生如夏花，流行歌曲里也唱生如夏花，意思是灿烂一段时间便会凋零；意思也是即便凋零，但是也灿烂过。

生如夏花的花是什么花？地域不同，答案不一样。诗人和歌手的重点不在这里，总而言之是什么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从夏天的花里来的经验与慨叹。不过，既然有经验和慨叹，作为原创者的泰戈尔和歌手应该是有实证地观察到夏花的过程的。他们在当初一再在夏天里看见花开的具体经验中，应该只是看到了，并未多想，创作是事后的总结，是众多经验之上的高度概括。

我自己在这个夏天里，就是在这个夏天的早晨中遇到一系列的花的时候，也仅仅就是看见了各种各样的花儿，及至看得多了，才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我所见到的夏花吗！这样的夏花不是人工养殖的，不是绿道之中移栽而来且被精心呵护着的，它们就只是路边的野草野花，是在人类的道路和田地之间依然茂盛生长的野草野花，是人走车碾广泛使用除草剂之余依旧可以茁壮生长的野草野花。

洋金花也就是曼陀罗花像往年一样盛大而茁壮，花朵像是一个个白色喇叭状的长嘴儿。在早晨，在阴天里，它们闭合着，需要有强烈的阳光才会打开，才会吹响那从不在乎高温灼烧的花心。洋金花的花具有平喘止咳的药用，民间早就有将这种自带毒性的干花卷了烟抽的土方疗法；所以对它们没有赶尽杀绝，网开一面，任其在路边没有什么大用的地方自由生长。

细细的藤蔓上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的，是鹅绒藤。它们虽然也叫做藤但是和我们通常印象中的藤相比未免显得过于纤细、过于渺小，远远比不过喇叭花或者洋剌子，不过这一点也没有影响这种小小藤蔓植物旺盛的生命力。它们总是抓住并且缠绕生长过程中遇到的一切其他草木，形成一片片由自己的小白花组成的空中花毯。

鹅绒藤虽然是鹅绒藤属在中国的属长，却不是这个属内最出名的植物，徐长卿、牛皮消、白薇等都比它更出名。鹅绒藤只是因为就直接生长在人人可见的路边，且生命力极强，最为常见，才被人们更多地记住。这个属长位置，大概由此而来。

同样生长在路边的野花还有苘(qing三声)麻（冬葵子），它的籽曾经是饥饿时代里孩子们在野外采吃的重要野果之一。其绵密的温和和略带麻意的味道都给人留下过深刻的印象，过去了这么多年，再次见到也依然能立刻就回忆起这种中间已经完全忘记了的小小果实的独特滋味。

鬼子姜的叶子没有什么味道，没有我们对这种作物根深蒂固的腌姜印象。它们照例长在路边，水渠上，田埂上，不占好地方，这一点也不妨碍繁殖力极强的鬼子姜长得蓬勃茂盛。

一向令骑车人深恶痛绝的蒺藜，在秋天里会形成一个个整个圆形的表面上都是足可以刺穿轮胎的刺儿的果实，现在开出来的却是一种与别的草花没有什么区别的小黄花；小黄花很小很温柔，不带一点点威胁。其实蒺藜的刺儿是自古而然的，在人类生产出轮胎这种东西之前就有的，无非是要抓住行经它们身边的动物的皮毛，让动物给它们传播种子的本能而已。

同样开着黄花，黄花的花朵却要大得多的是丝瓜。丝瓜藤爬上瓜架或者墙头，在碧绿的瀑布一样的叶子之间开出一朵朵鲜艳的花来。和它们脚下整齐地伫立着的开白花的芝麻以及吐着红须的玉米一样，都是人类的种植，是为了收获进行驯化以后的种植。

这样在夏天的花的题目下的罗列，会很长很长。所谓生如夏花的夏花，在本地经验里就是以上林林总总的集合；它们形态各异颜色缤纷，共同点是都开在盛夏季节，都茁壮热烈不气馁、不含糊。更多的品性，只要你肯经常置身其侧，也就自然可以领略。

所谓多闻草木少识人的说法，是因为对人失望才转而关注草木的吗？天生喜欢草木的人大约是不同意这样的观点，但是人间的事实又往往指向这种对人普遍失望以后的对草木的普遍喜欢。至少在人们的印象里，只有那些人世的零余者才会转而对草木投入极大的兴趣。

草木是既和人有关又和人无关的东西，说有关是人们对草木总会存在有感的瞬间，至少是看见花开的时候，走在树荫里的时候。说无关自然是草木无言也不会动，对人世的一切都始终处于一种无动于衷的被动状态，人也就将其撇到了人世之外，从来不会作为一种人生因素加以考量。只有从人生的激烈与无奈中偶然扭过头来的人，才会在它们身上生发出自身意义上的慨叹来。而其实仅仅就是这些花本身的魅力，也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夏天是植被最为茂盛的时候，也是阳光最为强烈的时候。赶上阴天，没有阳光，就能从容地、不汗流浃背地欣赏植被与它们的花朵最盛大的样子。这本身就已经足可以让人一唱三叹，弥足珍惜。错过也就错过了，错过了，人生就那么不完整。从这个角度上说，倒还是草木也为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夏花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