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酸柑花开时
荣 鸿
窗外小院中的酸柑树又开花了。挺过罕见的冰摧雪虐，酸柑树一身浓绿的新装上缀满了雪白的花蕾，风姿绰约展示在我的窗前。
我很庆幸二十年前买房时的正确选择，能在自家小院里拥有这株景观树。我喜欢这酸柑树四季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英姿勃发，生机盎然，特别是酸柑花那特有的、沁人心肺的清香。
每年四到五月，酸柑树的枝叶中便开满了一串串珍珠般雪白的小花蕾。当花蕾坦露出淡黄的花蕊时，一阵浓似一阵的清香，随着温暖的和风涌进我的窗口，流淌在每个房间里，满屋生香。
十月，酸柑果成熟了。从窗口看去，浓绿的枝叶簇拥着一个个金灿灿的酸柑果。在蔚蓝色的天幕与红艳艳的朝霞映衬下，就像一幅镶嵌在画框中的油画。
这窗前的酸柑树，常常把我带入梦里故居的酸柑树下，让我沉醉在童年与往事的回忆中。
故居的小院里，也曾有一株四季常青的酸柑树，那是七十年前荣家湾镇南头街边最亮眼的绿色景观。
那时，父亲喜欢在上班前，拿一把靠背椅，端上一杯茶，坐在酸柑树下看书。常常有几朵俏皮的酸柑花翩翩而来，悄悄飞入他的茶杯。父亲总是风趣地说：“嗨，你又来给我醒脑提神呀。”
我也常与邻家小伙伴，一屁股坐在落满酸柑花的地上，一起看连环画，一起趴在小凳子上写作业。屁股上常沾满了雪白的花瓣，于是互相取笑对方：“你的屁股好香哟。”
酸柑树结果了，翠绿翠绿的，坚硬得像一颗颗小弹珠，还不时挣脱树枝滚到地上。我们捡起小柑果，一边闻着果子的清香，一边当弹珠与伙伴打着玩。
一次，酸柑果刚开始成熟，我便邀了几个好伙伴打下几个来，准备尝尝味道。酸柑果皮厚而坚硬，用力剥开后，果肉竟酸得我们的面颊痉挛，牙根发痛，涩得舌头发麻。大伙都说：“这柑果又酸又苦又涩，千万莫呷！”
可是，祖母却特别喜欢这酸柑树。常对我说：“别看这树结的果难吃，这树作用大着呢。”
每年酸柑树开花时，祖母都会摘一些雪白而肥大的花蕾，风干后和白糖拌了，装进玻璃瓶里，隔三差五用来泡茶喝。我问祖母，喝这柑花茶有什么好处。祖母说，柑花茶能润喉生津解渴，可治咽喉干痛，口渴口苦口臭。我试着喝她泡的柑花茶，还真的清香甘润，口齿留香。
当酸柑树结出的小青果，长到五分钱硬币那么大时，祖母便摘一些下来，卖到镇上的中药店做药材。待到酸柑果大了快要成熟时，祖母又将它们卖到中药店，每次都能卖到二三块钱。
一来二去，等到高高的树尖上只剩下几颗已经金灿灿的酸柑果，祖母就将其全部摘下，洗净切片后，浸泡在蜂蜜中。谁有个胃胀胃痛，呃气，消化不良，或受凉咳嗽吐白痰时，她就用勺子挑两勺酸柑蜜汁，用温开水冲来喝。说来也真怪，喝几次病就好了。
母亲对酸柑树也情有独钟。
一次外出采野菜，我不慎从高高的土坎上跌落在红薯地里，撑着地面的右手臂肿得像小腿般粗。母亲带我去镇医院就诊，接诊的医生说，没有骨折，只是伤了筋。母亲听后，就从酸柑树上摘了一大把树叶，在锅里炒软后，趁热用布包裹在我肿痛的手臂上。就这样连敷三天后，肿痛与青紫的瘀斑竟全消了。
后来因为贪玩，我的脚又崴了，踝关节处肿得像馒头。母亲也用同样的方法，帮我治好了。
我很惊奇，这酸柑树叶还有这么好的作用？母亲告诉我，不要因为酸柑果臭酸苦涩难吃，就讨厌它，酸柑树可一身是宝。别瞧不起这些小单方，它们取材方便，不花钱,不但能给家里人治病，邻里有病痛，也能为人解难救急。
如今，故居的酸柑树，家中的严慈早已随岁月的风烟远去。在这酸柑花开的时季，我从资料上了解到，酸柑树竟是800万年前，从喜马拉雅山脉下随物种迁徙而定居在湖北宜昌的“橙树”的后代。酸柑树是一种古化石级的树种，与“橘树” 属芸香科小乔木或灌木。因酸柑果皮厚，味酸涩，故又称之为“臭酸柑”“黄皮酸柑”。
原来，这酸柑树不光从远古走来，而且代代秉承着自己的特质：它枝繁叶茂，四季葱绿，视之而使人心喜，闻之而使人情悦；柑叶能行气活血，柑花能和胃生津，柑刺能开胸散结，柑果能降气化痰；人们把酸柑果遗弃在枝头，它不悲不伤，在寒风里默默化作春泥……
窗外小院中的酸柑树又开花了。经过冰雪洗礼后的酸柑花格外地洁白，格外地馨香。我知道，当酸柑树将洁白的酸柑花洒向大地，献上自己馨香的赞礼时，那是它又在用自己苦涩之情，酿就金灿灿的酸柑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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