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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植物背后的文化考察

                
                

                一、
我一直觉得“民族志”这个词是影响人类学在中国大众传播的罪魁祸首之一。
我的同事是学林学专业的。她在我入职后一度对人类学产生了兴趣,在经历我长达半年的轰炸后,如今正在认真研读《北冥有鱼——人类学家的故事》。
而就当我无意间说出“民族志”三个字后,我感觉她的灵魂迅速抽离,谈话就此中断。
在对我同事进行人类学基础知识普及教育时,我们也曾就自然科学和社区科学的学科次元壁展开讨论。她知道有个“民族植物学”似乎打破了这个次元壁,但真的不知道民族植物学是做什么的。
“民族志”的核心是“人”以及人所创造并置身其中的文化和社会关系,所以当我们试着从字面上理解“民族植物学”时应该不难发现,这大概是讲人和植物关系的。
更深入的来讲,民族植物学是研究所谓的“地方性知识”,也就是当地人是怎么发现、分类、利用他们生活区域中的植物。


                

                几千年前创造人类文明的农耕者,也是民族植物学的第一批研究者和实践者
(图为罗马神话的谷神 Ceres)
比如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就一直在研究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人们如何认识植物,再用科学手段对这些植物进行系统调查、编目、记载和评价。但总的说来,民族植物学仍更偏向自然科学。
而如果要用人类学的视角来研究植物,则将更重视人在发现、认识和利用植物的过程中对社会和文化造成的影响。
二、
Erik Mueggler 在2011年出版的《纸路:中国滇藏地区植物学探险的历史档案》 (The Paper Road: Archive and Experience in the Botanical Exploration of West China and Tibet) 一书可以做一个小小的例子放在这里。


                

                《纸路:中国滇藏地区植物学探险的历史档案》[美] 埃里克·莫格勒
在这本“民族志”里,Mueggler 写了两位民族植物学家,George Forrest 和 Joseph Rock,以及他们的当地雇员赵成章等人在20世纪早期在滇西北中缅边境以及西藏地区进行民族植物学的考察经历。他用大量历史材料去重绘了一条“纸的路途” (Paper Road) 。
这里的“纸路”是一个隐喻,既喻示着 Forrest 和 Rock 的植物学探险考察。它不仅仅是指对植物标本进行采集分类、并用纸来装裹,并且在更深一层意味中,表示在对植物档案化的同时,也同时将这一地区的山川河流以及不同的族群,分类归纳,从而使其隶属于某一特定的知识系统。在彼时,这一知识系统,又与欧洲的殖民历程有着暧昧又紧密的联系。
 “纸路“的另一层隐喻,指涉了誊写在纸上的纳西族东巴文《指路经》。通过仪式性的吟唱《指路经》,同样是将山川河流分类归纳,但却是为了籍此来追溯纳西族祖先迁徙的痕迹,寻找族群历史的源头。
那些受雇于 Forrest 的纳西族人,一方面在他的指示下,遵循一套神秘抽象的具有权威性的“科学”分类体系,将采集来的植物做成标本;但同时又以自身传统中东巴经文神话传说里有关神祗、物种的繁复分类方法,来赋予这一标本制作工作以符合自身文化系统的意义。


                

                两位民族植物学家:左为 George Forrest,右为 Joseph Rock
(图片载自维基百科)
于是在肩负着开拓植物学领域的西方探险家,与本地的植物采集者之间的互动过程中,两套源自截然不同的宇宙观的文化相遇并且碰撞:两套文化方案 (Regime) 都是试图通过行走、观察、书写、回忆和采集等诸般活动,与滇藏之境的自然和土地进行对话,将它勾勒出更清晰的图景,并赋予其意涵。
而在微妙的互动中,这两套方案又相互影响。
书中的一条主线,讲述 Forrest 如何倾尽全力,在以赵成章为首的土著居民帮助下去寻找传说中察瓦龙以北的康区地带,那色彩鲜丽到令人沉醉的杜鹃花海。西方的探险家与纳西族人之间的合作,在同一条考察路线上,竟走出了各自殊异的旅途。
正如作者 Mueggler 所论述的,虽然 Forrest 是云南探险的主导者,但仔细追循他所勘察的路线,却因为受到他的土著合作者或明或暗的左右,最终几乎全部是东巴经文里所记载的地区,也即是纳西族人的亡灵去找寻先祖的回乡之路!


                

                踏上这条“回乡之路”,要面对的险阻是我们不能想象的:
主峰海拔6000余米的梅里雪山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图片作者Kevin Poh,载自Flickr)
三、
有评论指出作为植物学家或者生态学家在读后可能会失望,因为他们试图在这本书中寻找某些具体的中国西南植物种类的介绍和研究情况。“为什么 Forrest 和 Rock 历尽辛苦在中国边疆寻找的这些美丽的物种竟然被 Mueggler忽视了?”


                

                虽然书中没讲,但他们的发现并没有被世界忘记:
上千“新物种”之一的华丽龙胆,在引种至英国皇家植物园后,
被誉为20世纪引种最有价值的观赏植物之一(图片载自维基百科)
这种失望是必然的,因为 Mueggler 是人类学家,这是民族志写作,群体中的“人”和“文化”才是研究的侧重点。虽然 Mueggler 用大量的细节去刻画两位西方植物学家的个性和描述他们的工作经历,但明显此书并非为二位作传。
Forrest 和 Rock 的经历是一个切入点,他们探索的过程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更广阔的图景——西方科学的视角是如何通过“帝国的凝视”来考察中国的边陲之地,多种文化交织混杂的景况,以及一片尚未被西方植物学所了解的自然资源宝藏。
Mueggler 所讲述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科学”求索与“殖民“政治”一体不可分的精到叙述。Forrest 与 Rock 所孜孜以求的植物学分类法,暗地里却又与欧洲殖民者的人种学分类法一脉相通,构成了充满种族差别意味的治理技术的一部分。
在这帝国之眼里,地图、摄影都不仅仅是为了简单再现地方的风景,而是要将一片陌生的异域摄取吸收到自身的意义系统当中。
但与此同时,山川河流的“意义”也并非总是如此容易被驯服捕捉。当言语不通的土著与西方探险家,借助手势、图纸以及真实自然中的地势形貌进行交流时,也许很难说究竟谁才是文化的交流与较量中真正强势的一方。
作者安聚聚的联系方式:tao_anli@126.com
安聚聚在人类学硕士毕业后加入了雪联,主要负责草原的社区项目。雪联是一家致力于中国西部雪域自然保育和科学传播的公益性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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