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岳湘水册页（十首）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甘建华 2021年11月16日11:02
岐山新年诗会
有些些醉氧。从凤凰谷登山
麻石步道，不染一点尘埃
经霜后苍绿的古树名木
在鸟雀啁啾声中，列队欢迎
远道而来的爱诗人
树木的名字，像诗一样美妙
银杏。闽楠。金荞麦。野大豆
千年国槐，缠绕着吉祥的红布条
凌云榔榆，像一个伟丈夫
麻栎，实乃舒婷笔下的橡树
仁瑞寺前，一株百年粗糠
金色的阳光，从枝叶重叠的
缝隙，照亮林中的碑石
净心林石磴处，皂荚与桑树
左拱右护，仿若人间门神
新年，在岐山国家森林公园
开《每日一诗》朗诵会
事前，得参拜沿途的古树名木
它们身份尊贵，义薄云天
它们，是缪斯派来的使者
石鼓嘴苦楝树
可以肯定的是，它没有广场上
那棵1200年树龄银杏有名
即便游人与它留影
也是冲着石鼓书院的山门
没有人理会它的名字
偶尔见过深紫色繁花者
也不会刻意端详，藤蔓缠满树干
身边的石鼓，才是网红打卡地
唯有我，心存疑窦这些年
奇怪它的花色，与乡间常见
苦楝树大有不同，树干太过魁伟
树身有着苍绿的苔痕，甚至
南郭园林专家，也曾给过
两三种答案。今日白露为霜
亲眼目睹树叶变黄，树籽坠枝
始信它是平生所见，最大的
也是最棒的苦楝，湘江上的
河风，年年催促二十四番花信
它苦恋着石鼓嘴，挺立在危崖上
撑起一把巨伞，树冠华美
自成风景，倘要欣赏满树
菩提样的繁花，须待来年初夏
今夜梦中，会有梵呗，会有鸟语啁啾
东方唐韵的紫薇
金风送爽，更兼午后骤雨凑趣
秋日的苍穹，益发高邈通透
大地芜绿，祥云缭绕
唯有紫薇，这一方天地的主人
与她的姊妹：赤薇、翠薇、银薇
化身为爱情树，长在寻芳客
必经的路旁，阳光愈烈
花开愈艳，愈见其无可替代之美
旷野灼灼其华，乱花迷了人眼
花团锦簇，辉耀东方唐韵
广阔的田园综合体，毕现惊世
骇俗之大美。人声喧嚷
惊起几只苍鹭，从华盖上的八角亭
斜飞过碧湛湛水面，栖于对岸
名人文化群落，黝黑色木屋顶上
顿时有了些许生机，又有几只
震旦鸦雀，在预留的诗人洛夫门首
向着山那边的紫薇谷，嘹呖而歌
众人雅兴更高了，不约而同地念及
《还珠格格》伊人的表演，她的
星波流转，她的万千风情
遂不由自主翕动嘴唇，轻轻呼唤：
紫薇，紫薇……
幸福屋场的鸟儿
谁会比杨梅岭人更爱鸟儿呢？
夏日晨昏中 桃枝李梢
总有几颗将熟未熟的果实
深秋时节 晚稻收割后的地头
总有百十根谷穗风中招摇
半山腰间的晒谷坪 老娭毑的
扫帚 也不会扫得很干净
那些残食 都是有意
留给世间最可爱的精灵
无论是小麻雀 还是大白鹭
绿啄木鸟 或斑啄木鸟
总会有几只在菜地与林间
觅食棉铃虫、天牛和蝼蛄
二三黄鹂 在黎明时分鸣啭
灰喜鹊带着亲子 殷勤追逐
挖竹笋的老翁 子规啼月
催促待嫁的山女 雨雾中的
花燕子 增添了农人耕耘的乐趣
幸福屋场在杨梅岭 在代泉亭以东
我曾光临两回 除了能干的媳妇
种植园蔬和花卉 公共食堂饭桌上
肉鱼豆腐香味扑鼻 室外的鸟儿
想叫就叫 想唱就唱 想歇就歇
那么多的鸟儿 有意与人亲近
从田野上空 兜转几圈
落到一群孩童的中间 而他们
习以为常 继续翻看手机
大义山观瀑图
李太白的庐山瀑布尚未曾识
却与李清白来大义山写观瀑图
说是从近百米高空倾泻直下
说是这样的瀑布山中有百余条
而我所见衡阳境内，这是
最壮观，也是最明亮的一条
没有见过恁多的黄蝴蝶、黑蝴蝶
在潭中上下翩飞，梁祝相送
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远来的游客
甚至在我的鼻翼前，停留三秒之久
待反应过来，欲攫其美丽的翅膀
倏忽闪过，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四围的南竹呈排山倒海之势。一只锦鸡
自青绿而巨大的芭蕉树丛后探首
年近八旬的陈公文质，手指黄泥屋墙
招呼湛江回来的张乐平：吃茶去！
我躬身扯紫苏的照片，也被余庭良
摄入镜头。瀑布妆点了我们夏夜的梦
卷轴：龙溪湖
如果没有来过龙溪湖，
怎么能说游过衡阳的山水呢？
龙溪湖的清澈碧波，
能让人心温柔如蜜一般融化。
龙溪湖的俚语民谣，
都有着千年文化的衣钵传承。
龙溪湖的山光云影，
能让脑海恍惚似曾前世入梦。
龙溪湖的沿岸草木，
各种鸟鸣鹤唳如闻天籁之音。
龙溪湖的水底世界，
潜行着足以颠覆舢舨的大鱼。
龙溪湖的电动游船，
欸乃一声但见荼蘼迎风招摇。
龙溪湖的远景近致，
让人联想起港澳间的近海风光。
即便到过台湾日月潭，
也会后悔没有来过龙溪湖。
栗江谣
先是听到一声嘀嗒的水珠
经历了印支运动的艰难分娩
自红色页岩山体中渗出
继而百千条涓涓细流
汇合成一条扁担宽的小溪
再就是两条蜿蜒曲折的河汊
在猛虎跳涧和栗山嘴
完成各自惊险的一跃
人力与天穹相对应
制造一座游龙戏凤形状的
斗山桥水库
湖面雾岚弥漫且广袤深邃
始于半个世纪前的龙宫水族
任凭人类想象它们的巨细
枯水时节的落差
在五彩斑斓的帽沿之上
因钓叟们的一朵朵太阳伞
而更具山水殊胜的诗意
杉树、红枫、绿松和乌桕
以及迎风摇曳的修篁
与各种药材的开花结果
飞禽走兽的自由窜逐
共同刻画出偏远山区
完美的原生态风光长卷
风笛和埙偶尔在清夜响起
自此下行十几公里
是水库调节的栗江中游
数万亩良田深受其益
几千口池塘鸢飞鱼跃
踏歌的后生们英武有力
妹子的双颊天然酡红
屋后橘园和门前的香柚
堪称衡阳最佳出产地
烧饼、拎豆腐和黄皮草鱼
世代相传的美食三宝
在渔鼓、灯影戏和花鼓戏中
令远方的游子频频回首
一路上不断地有溪流的加入
不断地有石桥连接两岸
不断地有少女成为新娘
不断地有好汉上演传奇
栗江汤汤流过茅洞桥
流过泉水江、石滩和小新桥
各色鸟儿在水面上滑翔
也不拒绝牛蹄和每一朵浪花
洪汛期河水浑浊挟带树干
大多数时候却是清澈地
唱着心肺熨贴的悠扬山歌
向着大河湘江表白初心
栗江流经我的故乡八十公里
我是栗江哺育的一个儿子
在荞麦皁种植圆柏
《诗经》中圆柏是一个大词
其枝叶乍桧乍柏
一枝之间屡变
虽然生长缓慢
但有傲寒耐干旱的气节
寿命极长，材质极坚
孔子异常喜爱之
四月柔软的风过处
氤氲的水墨景深
渐次拉开
荞麦皁螺形嘴山头上
祖父母安息于斯
曾经奢望的柏木棺椁
梦里犹自芳香四逸
终于在几十年后
拥有一片壮观华丽的柏林
八十八棵圆锥形柏树
形同八十八个军士
统一保持着古希腊神话中
赛帕里西亚斯的姿势
庄严，沉静，肃穆，恭谨
世间阒寂。天宇中
似有一声轻咳
而那咀嚼过柏叶的兔子呢？
那啃啮过柏枝的老牛呢？
马鞍山听秋
观景台在山头的另一面
可以凭栏远眺八方
万亩竹林如海
见不到人家与炊烟
群山奔突如马
夕阳辉映出
西斯廷教堂圆穹的图画
吾妻与小女
指点着各处山脊线
争说哪处像马鞍
哪处像狮头、天狗、睡佛
极尽各种想象之能事
山在金风中奔跑
近处竹林中
倏地传来一阵喧哗
似有三两只野兔驰过
侧耳倾听
大地山河的诗意
承载不了一只鸟的忧伤
莲湖湾泛舟
所谓莲湖湾，有湖，也有湾
更有千百亩青青的莲叶
或红或白的菡萏，点燃浩荡的
水面。我们乘坐铁壳子驳船
不疾不徐，静观两岸的
房屋，炊烟，牛羊，与荷锄
老者、树下钓叟互为风景
有人借湖水，比兴露水晶莹
而我眼中所见，一段段
深绿的丝绸，在船艄的慢慢
撕裂中，泛起一波波有质感的
浪花，似乎可以拉扯起来
杜宇声声，骤雨后的晴空
彩虹突现，前方码头边
身穿青布长衫，头戴方巾的
王夫之，腋下夹着一柄
桐油纸伞，细声垂询牧童
——斗岭隐士蒙圣功安在？
此际，味道很浓的荷香
慢慢地飘过湖面，拱桥那边
隐隐传来湘江渔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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