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omatherapy“芳香疗法”⑥——《蓓蕾（上）》
距他们刚见面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卢克经过了一个星期的熟悉，已经可以放下心理上的压力和艾米正常相处了。他的心在那次事故以后已经熄灭，但艾米的到来似乎又点燃了什么。他和以往一样，在艾米的病房里，静静地坐在孩子的床边陪伴孩子画画。不过和第一次不同，他早已不会那样怯生，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容。这种作为父亲的感觉虽然还只是待放的蓓蕾，但好歹也是回来了。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艾米，这个女孩的身影逐渐变得令他熟悉，又一晃眼，他仿佛看到了一家人的身影——凯瑟琳、未来的孩子，还有卢克自己……要是这是自己拥有的该有多好。
“卢克叔叔！”
“啊……艾米……今天又画了什么东西呀？”
“卢克叔叔！这是艾米今天画的！”
艾米便将画作举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她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尽管还有偶尔的咳嗽。艾米画满了整整一张纸，上面多是一些人物，但还有一条小鲨鱼——这是新的画，艾米的想象朋友“拉里”。卢克看着这些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到了一张丹柯的涂鸦，上面用斗大的字写着“他好臭”，旁边是一张可爱的哭脸。丹柯这家伙，是该好好洗洗衣服了。卢克在心中想着，他又注意到了另一幅画作——画上的是一个熟悉的栗色头发女子和艾米在一起玩耍。
•艾米的画（丹柯）•“这位是？”
“是戴安娜姐姐！好像是卢克叔叔的助手吧？这是戴安娜姐姐在和艾米一起玩！”
戴安娜？兴许她也来看过孩子了吧？虽然卢克有些疑惑，但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LAB实验室的消息这么灵通，戴安娜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小孩子的事情。
•艾米的画（戴安娜）•“今天艾米又画了快乐园丁呀？”
“嗯！不过那是前天的画啦！卢克叔叔真粗心。快乐园丁叔叔那天晚上向艾米介绍了自己的好朋友’小花花’，他和园丁叔叔还艾米一起玩了跳房子的游戏！”
“快乐园丁”是艾米的梦中常客。事实上，第一次碰面时卢克就注意到了艾米本子上的“快乐园丁”涂鸦，艾米那时就告诉了卢克。 这是一个有蓝色笑脸的棕橙色头发男人，但在新的画中男人的身边是另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那人的脑袋是一朵花，花心的位置则是一张可爱的笑脸。小孩子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卢克在心中感叹，欣慰地笑了，摸了摸艾米的小脑袋。突然他想起了先前一直想问但是总是忘记的问题。
•艾米的画（“快乐园丁”）•“话说回来，艾米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是一月十号！”
“是这样啊……”
“嘟嘟！”
电铃响了起来，是护士来轮班了。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辛苦您了路易斯先生，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孩子需要休息了。”
进来了一位金色波浪头发女子。女子名为珍妮•杰斯蒂，“雪狐”小队的前线护士小组组长。她负责艾米房间的护理工作和前线的伤员及难民看护工作。前线护士，端着枪的天使。珍妮通常是忙完前线的活再来照顾艾米，所以卢克也和她相识了。卢克还知道，她曾和丹柯一起作战，是丹柯的学生，也是丹柯的战友。
“没事，辛苦您了才是，杰斯提小姐，”卢克向珍妮致意以后转身向艾米挥挥手，“艾米要听姐姐的话，吃完药以后乖乖休息！”
“对了路易斯先生。首脑议会好像是发布了什么会议通知，总之我们’穿刺’的负责人已经去了，您也抓紧时间出发吧。”
“首脑的会议……”
卢克翻查了一下工作信息记录，确有此事。他谢过珍妮的提醒，连忙赶去了。
出了门，便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比起孩童病房里的童话般的世界，外面则显得残酷许多。虽然卢克的心仍被不舍的丝线所牵，但这世界就是如此，容不得羁绊与想念。
……
卢克来到了高层会议厅——这是一个圆形大厅。房间是大理石地板，四周环绕着罗马圆柱，一些圆柱之间是通透而宽大的落地窗户。窗户两侧有座台，上面有绣球花的花卉盆栽。在房间的正中央则是一张亮晶晶的圆环形桌子——这是高层主管们开会用的。正对着桌子的是一扇大门，门的后面就是首脑的私密办公室。其他部门的主管已经就位了，卢克就像是为迟到而羞耻一般地猫着腰悄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各位久等了，会议马上开始。”
正对着圆桌的大门里走出了一位紫罗兰色头发、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女人，她的左肩上戴着有LAB实验室标志的袖章，竖着小辫，淡紫罗兰色的眼睛楚楚动人。卢克知道，这是LAB实验室的首脑助理——乔伊•帕格鲁索。乔伊将两手垂在身前，恭敬而文雅地站在一旁，随后，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只见那男人留着一头白色的长发，身上穿着和乔伊一样的、带袖章的白色制服，使人远看还以为是一个女人——但他不仅不是，反而是这里最有权势的男人。此人正是LAB实验室的首脑——乔治•耶林。乔治的手插在衣兜里，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口袋中，随后便和乔伊一同入座。卢克虽然没有太大的动作，但还是尝试瞪大眼睛，——他想看看清楚首脑的办公室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要知道，迄今为止除了助理以外，首脑的办公室从未有其他人进入过。但他什么也没看清，因为门只开了一条刚好供人进出的小缝。
“让各位久等了，抱歉。现在会议正式开始，”乔治清清嗓，率先开口打破了会议室中肃穆的氛围，“今天把各位叫到这里来，是想讨论一下昨天的事情。”
昨天？卢克全然不知昨日发生了何事，他昨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房中陪伴艾米，中途也只是抽空回了趟部门，其他的事情他也便不知了。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平日中经常找他的丹柯昨日突然没了联系。丹柯……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卢克心中一紧。
“昨天？我正要说！说了我都来气，”一个军官打扮的男人用沙哑的声音气冲冲地打断了乔治——那是“穿刺”小组的主管员，“我的部队——全部！遭到了那些鬼东西的袭击！天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些怪胎，把老子的部队掀了个底朝天！”
“穿刺”的主管用力一拍桌子，全场的人都惊愕地看向他，只见他如风暴似的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戴眼镜的女人——那位则是研究B部的部门主管。
“你这个娘们，”“穿刺”主管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你连自己的部员都管不好，让那玩意跑到了老子的部队里，还非要搀和进来一脚！现在好了！那人没了不说，老子倒是背了骂名！”
“注意你的言辞先生，不是只有你一人损失！那个人是我们准备提拔到研究A部的部门精英，他到S市进行实地考察也是合理的，这点你无权干涉，且你们完全有义务保护他” B部部长虽然说是女人，但是面对这个如同野兽一般嘶吼的男人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她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那男人的眼睛，“更何况，他的死是你们部门导致的，明明是你们组织不到位！”
“我他妈才不管你那毛头小子，老子只知道老子的队算是折了！老子的名声已经给你搞臭了，尤其是老子最精干的“雪狐”小队！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不到位？！”
“哦，现在就结果看来阁下您所谓的’最精干’也不过如此了。”
“你他妈还有资格评论了是吧！”
“明明是你们自己没用！”
……
卢克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不安、困惑，还是纠结。总之，他似乎并没有想要去多管这一桩事，毕竟多巴胺是那么的重要，而为了让自己的多巴胺一直供应下去，仅在意自己又如何呢？人们总是这么想的，卢克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控制不住的，便是本能。“雪狐”出事了？那丹柯昨天……不，不能这么想……劝架？不，这不是他该管的，而且现在冒进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还会引火烧身。那就不管？也不行，他还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卢克把目光从这两人身上移开，想看看四周打发时间——前线护士部门的主管惊恐地看着她的老大在和那个女人吵架；资源管理部的主管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和身旁的研发部门主管出奇地一致；前线情报部的主管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一抖，将里面的茶水洒在了裤子上，正在忙着寻纸巾擦；乔伊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乔治；倒是戴着单片眼镜、身着黑色礼服的记忆部门部长安然自得地坐在位置上文雅地端着茶，静静地欣赏这场闹剧——他似乎并不在乎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会议。他就是门切洛•鲁勒，一个乔治都得要让三分的男人——因为他的位置与工作对于整个LAB来说尤其的重要，至少人们都说是这样。他是部长，那是因为记忆部门的最高管理人员就是部长——和卢克一样。
“够了！”
乔治起身一拍桌子——想必这种情况也就只有他能镇住场面了。果然，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穿刺”主管看了一眼乔治，没好气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B部主管也抖抖衣服坐了下去。
“今天约你们来是来讨论事情的，不是给你们吵架的！脑子都给我放清醒点！”
乔治做了个深呼吸，回到了肃穆的状态。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卖什么关子了，大家都知道了，”乔治清了清嗓子，“就在昨天，我们派遣至S市的’穿刺’小组部队遭到了一群不明生物的袭击，损失惨重。前线情报部主管，请问您收集到了什么信息？”
“根据我们部门的现场采集，”前线情报部主管将凳子往前拉了拉，说道，“我们拍到了这些怪物的照片，大家从图片中可以看到它们穿着黑色风衣，长着和花一样的脑袋。这些家伙的力量十分恐怖，并且似乎不知疼痛，还会使用枪械，枪法也很准……”
“的确如此，那些鬼东西真的非常难缠，我们的子弹似乎对它们根本不起作用——所幸我最看中的’雪狐’没事，”“穿刺”主管接着前线情报部主管的话说道，“也许那些家伙也像我们一样有心脏这一说，也或许没有，再或者是它们的皮太厚了我们还打不到心脏……总之除非你给它们炸个稀巴烂或者直接捅穿，否则它们还是在那哇哇。”
前线情报部部长将几张照片从衣兜中摸出来放到桌上。很幸运，衣服没事，否则这也泡汤了，但他在这次会议中只能狼狈地用纸巾捂着他的裤子直到结束了。
•前线拍摄情报部的照片•花朵头、穿黑衣服的怪物？卢克迅速回忆着。在哪里看见过呢？明明是第一次听说，却感觉很熟悉。难道说……是那个！……
乔治接过照片，仔细端详起来，然后提起照片给在座的各位展示了一圈，最后又给门切洛看了看。
“这些情报记录下来了吗？”
门切洛瞟了一眼乔治手中的照片，轻轻地放下了他的杯子，闭上眼睛像吹口琴似的轻蔑地哼道：
“记录下来了。我们部门在第一时间就收集到了这些数据。放心，我们很快就会理出分析结果的。”
不错！正是那个！卢克看过了照片，恍然大悟，这下他确定了，但又有些难以置信。这是艾米画上的东西！但……这很牵强，毕竟很难说这两者就是同一个东西，但如果说是巧合那些未免有些太巧了，总不可能是艾米见过这些怪物了吧！卢克的心中充满了困惑，但也无法和眼前的这些人诉说——估计即便说了也会被当成是疯话吧。但这真的很奇怪。
“不错，那么辛苦了，”乔治转过身向B部部长询问，“那么你们部门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吗？”
“很幸运，我们采集到了病毒的原株，就是那些花——那男人的牺牲没白费，他为我们提供了全新的思路。我们现在已经递交给本部研究组的人分析了，估计很快就可以得到我们需要的信息了。”
“非常好。总之，现在的状况是愈发复杂了，我们不仅需要控制蓝雾的蔓延，还需要弄清楚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来路。各位有什么看法？”
……
花朵样子的怪物、艾米的画、艾米的梦……这些关键词萦绕在卢克的脑海之中，令他深陷于沉思。此时的他虽然仍然处在这个华丽的会议室中，但眼前浮现的却是艾米病房里的情景。艾米，艾米……那女孩的脸越来越清晰。会议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卢克唯一可以听到的便是那女孩的笑声。有时，一些事情的结束并非真实，我们“使”它“结束”，它便“结束”了。走神是多么的美妙，它带领我们的思想脱离肉体的束缚，从而进入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理想世界。这简直比世上最好的麻醉剂还要有效。理论上说我们应当挣扎一番，但讽刺的是我们会更加偏向于顺从。这便是人之常情，毕竟如果紧握着去往“天堂”的门票，谁又想要待在“地狱”中呢？卢克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他似乎很满足自己那作为“父亲”角色的白日梦，直到它被乔治的声音敲碎：
“卢克……？你作为A部部长有什么提议吗？”
“啊……我……”卢克从他的思索中脱出，身子猛地一抽，心跳加快，不知所措地张望，最后将他飘忽不定的目光聚焦在了乔治身上，就像一个在课堂上走神被教师点名的学生一般，“乔治先生，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
“那些花朵怪物我曾经在我看管的那个小孩的画上看过，所以我在思考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
全场安静。所有人吃惊地看着卢克，随后会议室中爆发出了笑声。
“……不愧是A部的部长！高论！真的是高论！……”
“……这家伙不会是带孩子带傻了吧！……”
“……”
众人议论纷纷，自己的话成为了供他人咀嚼的新笑料。那蓝发男人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知脸颊泛起了阵阵红晕，这让他的脸有些泛紫。在他的记忆里他以前并不会脸红，也许是那次事故打通了他控制脸红的神经，也打通了他为自己感到羞耻的神经。人类无法体会同伴的快乐所在，自然也无法体会同伴的伤痛，在他们眼中这些真实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只是和故事一般，而唯一的进步想必也只是所谓的“产生共情”了——而这样的感觉对于高尚的人类来说是多么的卑贱。乔治看出了卢克的尴尬，于是用力咳嗽两声示意安静——这招总是如此有效。
“那么就说定了，”乔治重申了一遍，“’穿刺’负责收集解剖用的怪物尸体与进一步搜查工作，B部负责分析，研发部暂且负责S市周边力场产生装置的部署，其他部门各行其事机动待命。现在散会！”
散场了，出了这扇门也就意味着各个部门又要回归以前的那个零散而孤独的状态了。卢克跟随着人群，想要挤出门去，却被乔治一只手搭住了肩膀。他示意卢克过来，卢克回过头来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但最终还是听从了首脑的指示。
“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在走神。”
“抱歉，首脑先生，我只是在思考事情。”
乔治坐回了他的位置上，会议室里没人其他人，就连乔伊也回到了办公室里。现在则是这两个男人的主场。
“你的想法我已经大致可以理解了，但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孩子的事，”乔治自然地翘起了二郎腿，手掌交叉着，“你是说你在她的画上见过这些怪物吗？”
“是的，首脑先生。我觉得这很不可思议，虽然不排除那孩子只是喜欢花，但是这些特征简直是完全符合的。只不过我还没有更多的证据职称我的假设。”
“你这么说的话，那似乎也有一些钻研的价值，”乔治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卢克，我相信A部部长的决定都是有明确的原因的，所以我才特别在意你的见解。这样，你继续做你的保育兼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毕竟那孩子是蓝雾病的三级怀疑患者，说不定和这场灾难有什么联系。但是，你不能再把心思都花在这档事情上了，你是A部部长，要对自己的职务负责。”
“我明白了首脑先生，那么我先回部里去了。”
“明白了”，多么万能的一句话，轻松地搪塞他人，也能轻松地骗过自己。卢克走出了那扇大门，走出了首脑的视野，这样以后他便是自己了。艾米、花朵头的怪物、艾米的画、艾米的梦……这些词语再度将卢克的大脑团团包围。尽管他人不在乎，但卢克知道，这是他的发现，而他需要做的则是让他的“蓓蕾”得到茁壮的成长。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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