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在玫瑰的凋零中思索生命、死亡与永恒
在 艺术家白水的近期创作中，玫瑰是绝对的主角。盛开的玫瑰最为迷人，但也最为短暂，正如人类的生命。这一经典符号所指向的美丽之短暂与生命之易逝，让人无尽嗟叹与伤感。但白水并未止步对于易逝之物的哀叹和留恋，而是超越生与死的二元性，以一种超然之姿探讨生命、死亡和永恒的议题。
在其最新装置《吉龙》（Gilgamesh）中，成千上万朵玫瑰聚集在一起，化为龙的骨骼，腾飞在以数字影像和镜面构成的无限时空中。走进《吉龙》在上海嘉禧国际艺术中心的展厅中，难以计数的玫瑰所带来的感官震撼，在视觉、嗅觉和情感的三重维度上激起涟漪。龙身周围悬浮着的玫瑰干花，来自白水2023年个展“智·韵”中的装置作品《熵》。“当玫瑰花从鲜艳走向干枯，它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与形态，让我们清楚得看见生命的存在与死亡的来临。延续《熵》这件作品对于玫瑰花凋零这一动态过程的观察，我想在《吉龙》中思考什么是永生。” 《吉龙》之名以长篇叙事诗《吉尔伽美什史诗》为灵感，装置主体部分则以龙为造型——这一源自中国古代神话的形象，代表了创世以及自然的神秘力量。“在十二生肖中，龙是唯一‘不存在’的生物，也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也许龙存在于另一个维度，它可以穿越不同时空维度到达我们的三维空间。在其他维度中，时间也许并不存在，龙也得以永生。”
擅于在创作中运用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白水在《吉龙》中以虚拟空间去表达超越现实的不同时空维度。龙型装置左侧、右侧和后方的荧幕，分别呈现着翻滚的云海、深沉和宇宙以及水的固态形态。而在三个内容相互独立的屏幕中，一条水墨的龙穿梭其中，如同玫瑰花构成的龙型装置在虚拟世界中的动态镜像。悬浮的干花拼成单词“free”，向我们表明，艺术家想要表达的永生并非生死之间的无限循环，而是“一个关于自由的概念，不被生命的时间所束缚。” 在这一沉浸式的展览场域中，一块以碎瓷片组成的圆构成了空间的前景。白水将收集到的年份古老的瓷器碎片，以圆心为起始，错落排列出具有纵深的圆形构图，再次暗示生命在终点之后的孕育与循环。在这里，Artnet中国也与艺术家白水展开了一场关于自然与生命、技术与艺术的对话，探索《吉龙》背后的热烈与达观。
Q：为何选择以龙为灵感创作这件装置作品？你在背景屏幕呈现了云海、宇宙和水，我们该如何理解这些不同意象的并置？ A：在东方文化中，龙是水的化身，掌控着雨水、河流和海洋。在这种文化背景下，龙与“云海宇宙水”的关系可以被视为是自然界水循环和天象的体现。云海可能代表着天空中的水蒸气，而宇宙水则更深层次地象征着所有形式的水，包括云雾和降雨，这些都是龙所主宰的。在神话中，龙既是创造者也是毁灭者。从这个角度看，龙与云海宇宙水的关系可以象征着宇宙的生命力和破坏力的交织，其中水作为生命的基本元素，龙则代表着控制这种力量的能力。 而同时龙被视为维护宇宙秩序的神圣生物。与“云海宇宙水”相结合时，这种关系可能象征着宇宙中水的流动和能量的循环，龙在其中扮演着关键的调节和平衡角色。将龙与云海宇宙水联系起来，也是一种文化尝试，用以将人们对自然现象的观察与神话故事结合起来，创造一种既古老又具有现代意义的象征系统，提供对宇宙和生命本质的洞察。
Q：水在你的创作中反复出现，也是《吉龙》这件装置中的重要元素。你为何钟情表达这一意象？它与永生这一主题有何联系？ A：从一滴水到汇成江海，水是柔和的，同时也蕴含着不屈的力量，它象征着中国文化的深邃与博大。同时，润物细无声的水，也代表了一种最原始的生命力。人体90%以上都是水，水约等于生命。在讨论永生的时候，我希望去想象水在不同维度的存在形态，例如被压缩到极致的水、被汽化到极致的水，它们会是什么样子？是否还是可见的？
Q：悬浮的干花来自你去年个展“智·韵”中的装置作品《熵》。在《熵》中，你以玫瑰的凋零来探讨生与死的哲学命题，《吉龙》是否是对这件作品及其表达主题的某种延续？ A：玫瑰作为生命的象征，其美丽和凋零代表了生命的开始和结束。在《吉龙》中，玫瑰的凋零不仅象征着生命的消逝，同时也暗示了生命的重生和循环。中国龙通常与力量、祥瑞和变革相联系，通过用玫瑰花瓣构建龙的形象，即使是在结束中，也有新生和变化的可能。而同时玫瑰的生命周期虽短，但却极富美感，象征着即使是短暂的存在也能展现出深刻的美丽和意义。通过龙的形象，这种美丽被赋予了一种持久和超越时间的质感，暗示了哲学上的一个观点：生命的价值不仅在于其持续时间，而在于其瞬间的光彩和深远的影响。 从另一个方面我将玫瑰（西方的浪漫和美丽的象征）和中国龙（东方的力量和智慧的象征）结合，这件艺术作品展示了一种文化的融合与创新。这种结合提示观者思考不同文化对生与死的理解，并探讨这些观点如何在全球化的语境中互相影响和转化。
Q：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创作中运用人工智能技术的？你和人工智能的共同创作通常如何开展？ A：我会使用AI分析大量数据和图像，获取新的视觉或概念灵感，AI可以提供不同的色彩组合、形状或设计概念，帮助我拓宽创意视野。同时我设置初始参数或提供初始素材，AI生成初步作品，然后根据这些作品进行修改和再创作。 吴冠中先生曾经说过“笔墨等于零”，我觉得这句话讲的就是思维的重要性。AI技术可以做到很多人工所不能做的事情，因为它可以更精准、更快捷的去生成一些我们想象中的事物。得益于此，技法或渲染所需要的时间少了，我可以有更多思考的时间。
Q：所以在你看来，AI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解放了艺术家的创造力。 A：不能说解放，而是增加了。从工笔画到摄影、再到摄像，不同的工具逐渐被人们所接受，并且拓展了艺术的边界。科技在进步，我们为什么不用？
Q：在《熵》中，你的玫瑰花海让人想到维多利亚时期艺术家劳伦斯·阿尔玛-苔德玛（Lawrence Alma-Tadema）结合新古典主义与写实风格的画作《埃拉伽巴卢斯的玫瑰》（The Roses of Heliogabalus）；在《吉龙》中，你以英雄史诗的主角为作品命名。你如何将西方文化历史中典故融入东方意象与科技媒介？这三者之间联系的桥梁是什么？ A：在《埃拉伽巴卢斯的玫瑰》中，玫瑰象征着短暂的美和终将逝去的生命，这与东方对生命循环和自然变化的观念形成了深刻的对话。《吉尔伽美什史诗》的故事探索命运、力量和人性的主题，也与东方文化中英雄和伟大征途的叙事相呼应。 我希望理解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历史和哲学，再通过现代科技手段将这些理解转化为具有全球共鸣的艺术表达。对于文化的理解和重构是连接这三者的桥梁。
Q：枯萎的玫瑰在《吉龙》中获得了新生，在这件作品之后，它们是否还会有新的迭变？ A：我觉得《吉龙》会一直存在。因为龙是中国精神的代表，是很好的一个固定下来的形态。也许龙的造型会发生变化，但它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以龙的形态存在。以这件装置为基础，也会有一系列的作品生发出来。 采访、撰文丨何佩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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