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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楞草

花匠小妙招
2024-11-11 18:43

花店遇故人邀君入陋室

骨碎补，俗称瓦楞草。老家瓦背上的常住民。之前尚不知其学名。

一日傍晚，同事瑛子去花店买花，拉上我。目光在花间彷徨，蓦地，一簇瓦楞草闯入眼帘，那么亲密鲜明，仿若遇上一位可倾心交谈的故人。

翌日下乡，采了四种瓦楞草。归家，翻出瓶瓶罐罐，一个粗陋泥罐、一爿闲置托盘、一块凹槽蛮石，一只原色小藤筐，不起眼的瓦楞草，配上拙陋的器皿，很是妥帖。

通过“花伴侣”（植物识别软件），获知它们学名为骨碎补、毛姜、鼠牙半支、瓦松，俱以形命名，皆为中草药。

那日在花店看到的骨碎补，顾名思义，治跌打损伤。又名地龙，根茎逶迤，似蛟龙盘旋，茎有银白色鳞片覆之，儿时扮家家，用瓷片刮下当虾皮。

毛姜

瓦背无闲草触目皆药材

据有关药书记载，以骨碎补泡茶，可润肺止咳。还是浙南一带坊间，用以治牙疼的一味草药。“取30克，去毛，打碎煎服，或含噙漱口，有良好的止痛效果。”

毛姜为水龙骨科植物，块茎酷似生姜，表皮布满密匝匝的棕色绒毛，可补肾、壮骨、治斑秃及疣子。

幼时我曾目睹四姐治老鼠痣（疣子的俗称）的情景。彼时，四姐正值豆寇年华，一粒豌豆般大的痣，长在她右手虎口处。四姐听玩伴说，这粒痣是母的，若不治愈，会长出一窝崽。

姐很担心，决定对其“痛下杀手”，一闭眼，用剪刀硬生生地剪除，疼得龇牙咧嘴。不久，又长出来，遂用发红的烟头烫，散发出缕缕烟味夹杂着皮肉的焦味。凡此种种民间野蛮疗法，在她年幼的小妹眼中，其血腥，无异于影视剧中，敌人对革命者实施刑讯逼供的画面，看得我心惊胆战。

然而疤痕未愈，那个讨厌的疙瘩又冒出，姐改用棕毛或头发束之，试图让其枯败脱落，未果。后来从一老者处获得一土方，即取毛姜碾成粉末，放入白酒浸泡备用。将疣子（或鸡眼）用温水泡软，用小刀削去外层厚皮，然后取药汁涂擦，三五天后脱落而愈。困扰四姐的老鼠痣终被袪除。

记忆里，摇曳着一墙盛开的小黄花。老家溪边一堵残败的“风水土夅”上，立夏一过，便见开了一墙小黄花的“老鼠牙”，清新素雅。儿时每每路过，俱在花墙边逗留。

“鼠牙半支”属景天科，对生叶子又尖又细，像极了鼠牙，故乡人唤之“老鼠牙”。汤汁内服可治咽喉炎，肝炎等。外用治烧烫伤，外伤出血，带状疱疹，疮疡肿毒，毒蛇咬伤。

楠溪老家，遍地皆药材。但凡上了年纪的，几乎个个称得上郎中，治个头疼脑热的，不在话下。

瓦松与鼠牙半支同科，二者有某些相似的功效，皆具凉血止血，解毒敛疮，但前者的药用价值更为广泛。《全展选编.五官科》记述：治鼻衄。鲜瓦松二斤，洗净，阴干，捣烂，用纱布绞取汁，加砂糖五钱拌匀，倾入瓷盘内，晒干成块。每次服五分至一钱，每日二次，温开水送服。治小儿腮腺炎。加明矾捣碎，用纱布敷于下巴处，敷数次即可愈。《浙江民间常用草药》载，治痔疮：鲜瓦松，煎水熏洗患处。瓦松居然还是一款纯天然的染发剂。《圣济录》载：乌髭发：干瓦松一斤半，生麻油二斤，同煎令焦，为末。另以生麻油浸涂，甚妙。

瓦松的另一妙处，或许鲜为人知：用以衡量一名瓦匠或建筑者，其技艺精湛与否的法度。《酉阳杂俎.博雅》记之：“构木上多松栽土，木气泄则瓦生松。大历中修含元殿，有一人投状请瓦，且言：‘瓦工唯我所能，祖父已尝瓦此殿矣。’众工不服，因曰：‘若有能瓦，毕不生松。’众方服焉。又有李阿黑者，亦能治屋。布瓦如齿，间不通线，亦无瓦松。”

瓦松

珠帘闲不卷刀光剑影时

冬日，暖阳照着后院。乌黑的瓦楞上，鸟雀在其间跳跃，叽叽喳喳。一只猫慵懒地趴着，偶尔欠下身子，觑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山村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

祖母晚年得了白内障，起床前都会问一声：“娒，天光有太阳佛吗？”得到肯定后，就摸索着起床，安坐在暖阳里，等候孙女们送上早餐。

孩子们却巴望着，最好能痛痛快快地下场大雪。

某日清晨雪后初霁，不知谁喊“霜冰好多！”这一声，不啻于学校里的起床铃，四合院里，木门“吱呀”声此起彼伏。

屋檐下，“一任珠帘闲不卷”。我们顾不上寒冷，借助一切工具，取下冰凌，或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大嚼，或持寒光闪闪的利剑，相互比划、追赶。一时间，刀光剑影，喊声阵阵。很快，男孩子们就厌了，从自家灶膛取出吹火棍，各执一根，吆喝着，往村前的溪涧奔去，那阵势，豪气冲天。

觅得一水流静止处，但闻一阵“呼哧呼哧”，吹火棍在厚厚的冰块上，“呼”出钱币大小的窟窿，扯几根稻草一穿，一提，一面明晃晃的“玻璃”在眼前晃悠。而后，比的是持久度，谁的冰块能一鼓作气提到家，在院子里当众把玩一会，拿根树枝哐哐地敲几声，谁就是赢家，在小伙伴中挣足了面子。

经冰雪覆盖的瓦楞草，在暖阳下渐渐恢复了元气，欣欣然，望着院中嬉闹的孩童。

骨碎补 关耳摄

上排丢瓦背下排扔床底

其时，四合院里尚住着七八户人家，几乎每家都有六七个孩子。一天午后，阿盈她母亲带她穿过堂屋，到我家后院，母女俩神情颇为神秘。

忽儿，阿盈兴冲冲地来寻我。“我丢牙齿哩！我妈不让说，不然新牙就长不齐。”

阿盈长得很好看，一头秀发绸缎般丝滑，编成两条辫子，垂于两肩，发尾扎一小球，或饰以粉色头花。

“这次掉的是下排一颗。”阿颖继续向我透露，“下排的丢瓦背上，上排的扔床底下。丢弃时必须双腿并拢........”言语里透着满满的仪式感。后院有间低矮的“舍间”，小孩子站在屋檐下，往瓦楞上扔东西，刚好够得着。

我六岁换牙，最先掉的，也是下排的一颗。那天晚饭后，五姐在灯下写作业，我在边上无所事事，掰扯着本已有些松动的牙齿，前摇后摆，似切换手动挡，倏觉挂“空挡”，一颗底端呈蚕食状的乳牙已捏在指间。“掉牙哩！”我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脸颊，一手捏着带血丝的乳牙。

五姐顾不上写作业，拉我到后院。外头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快，脚并拢，用力朝瓦背上扔。”在姐略带兴奋的催促声中，我心如撞鹿，仿若履行一桩极为神圣之事，不觉小手微颤。黑暗中，右手肘突然被外力往上一托，随之听到有细微之物落入瓦楞间的声响。“抛准了！”我们同时喊道。周遭寂然，回应的，唯有夜风中簌簌的瓦楞草。

“刚才要不是我推搡了你一下，未必会扔到呢。”姐喜邀功，“瞧瞧你这芦柴棒似的胳膊”，姐捏捏我的手臂，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