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分享 > 仰天大笑飞旋去

仰天大笑飞旋去

花匠小妙招
2024-11-12 15:13

◎ 子梵梅（厦门诗人）

路边田滕沟坎的杂草里，挺举出几枝细长的野花，白色花瓣，黄色花心，不起眼的小野花，却是杂草堆里唯一开着花的草。那些喜欢到野外拈花惹草的人没得花采，最后会选择顺手带走它，回家插到小瓶罐里，它也会自足地在那家人的桌子上开的有模有样。这普通得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花，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飞蓬。

几千年前，以北方植物为主入诗的《诗经》里，一句“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让飞蓬很是不堪。丈夫没回来，头发像飞蓬乱糟糟无心梳洗。唉，发如飞蓬为谁故，何必把它拖落水？《管子》有言：“飞蓬之问，不在所宾。”意指人微言轻，上谏而不被听。此后，大诗人李白也特别钟爱这个意象，不厌其烦把飞蓬入诗，“一朝去金马，飘落成飞蓬”、“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刚离开长安的太白心气很高，不齿蓬蒿大笑出门，但当与从山东漫游归来的杜甫相聚又分别时，他竟然忘记他所鄙弃的蓬蒿，高吟“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卑微、飘零、离别之苦，浪迹天涯无可把握的苍凉况味，成了飞蓬命运的写照。

别看这么普通的小花，圣人可是得过它的启示，《淮南子·说山训》记“圣人见飞蓬转而知为车”。圣人从蓬草遇风飞旋的自然现象中看见车轮滚滚，明白车轮是怎么回事。现在你知道了吧，闭门造车是可能的，但前提是你至少在荒地上见到过飞蓬，不然你也许不知道车轮是圆的。

飞蓬属全球有200多种，一年蓬，越年蓬，多年蓬，白酒草，小飞蓬等等，加上各种艾蒿，由于形态接近，分布地域广泛，学名和俗称多有交叉和重叠，造成分辨上的困难。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众名字太讨厌了，实在分不清蓬草、蒿草还是艾草。飞蓬本身如此纷杂，连一年蓬也叫白旋复花。那么，旋复花又是什么样子呢？

旋复花，菊科旋复花属。《诗经》里的“葍”就指的它。菊科很多植物花开秋日，旋复花偏就不，它在盛夏铺开绚烂的黄，在阳光下美得放肆，美得无所顾忌。等其他野菊花季来临，它就枯掉，一副不与争锋的傲气。与多数菊科植物一样，它的果实属于颖果，一粒粒一团团，随风而去，明年再来。

旋复花，一个有现代气质的名字，在古代被叫做金钱花，可能是花朵圆而下覆，中央呈筒状，形如铜钱的缘故。《花史》拿唐代诗人皮日休写《金钱花》说事，说皮诗人出游，见旋复花大开，状若见钱眼开，遂以“金钱花”为题吟诗入梦，梦中一女子抛给他许多钱，还说是“润笔费”，醒来真的摸得一把金钱。自此，人们又称旋复花为润笔花。无聊的故事姑且无聊地听，想来写诗稿费实在太低了，物质贫寒，引诱难挡，寒士看金钱花，满眼是钱不是花，又何怪哉！

飞蓬和旋复花，猛一看去长得实在很像，细看则性情、模样都不同。飞蓬它就是一个野孩子，玩心很重，到处乱跑，活得大撒把。旋复花家道殷实，自小被照顾的特别好，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孩子，长得精致、端正。金黄的花蕊严密紧实，外围一圈严谨有序的白色丝瓣，像极秋天的小向日葵。飞蓬中间的黄色花蕊和外围的舌状花与之相比，整整瘦了一圈不说，有些凌乱和营养不良的憔悴。

飞蓬的小花像一颗颗白色小纽扣，自顾自开了败，败了开；旋复花大如铜钱，形如金盏，齐整有型，仔细看如表盘走秒一般，从上边简直可以读出时间来。旋复花长得比飞蓬高，飞蓬就是小野草、小野花；旋复花有经过园林驯化的倾向，差不多是被花园收编的品种了。

很多中国古典作品都写到蓬、飞蓬、蓬蒿、转篷，到底专指还是类指，莫衷一是。我的看法是它们倾向类指，属于蓬类或蒿类，没有现代植物学所确认的专名。况且文学不是本草学，一定要分出谁是谁非，不仅耽误了欣赏，而且有些强求古人，纠结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