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雨

花匠小妙招
2024-08-22 15:51

桃花
梨花雨王倩 171

等到长大了嫁进官渡王家，尤其是当家管事以后，桃花对中秋节有了新的认知。中秋节令庄稼熟，秋收一季稳全年。老百姓为什么在又忙又累的秋收季节还要欢天喜地迎接中秋呢？就是因为中秋是伴随着丰收富裕到来的。春天戳个窝，秋天吃一锅。比起中秋季节收获的棒子、谷子、水稻、豆子、高粱、地瓜、芝麻、花生等等多种多样的粮食，夏季收获的一茬儿麦子实在是单薄得让人怜惜。麦子是细粮，是和尊贵联系在一起的。逢年过节用得着麦子，走亲访友用得着麦子，红白喜事用得着麦子，生日寿辰用得着麦子，剩下的悠长悠长日子，全都是倚靠着厚朴的秋粮维持下来。几千年的岁月一代一代的人，在被秋粮养育保护的同时，不能不发自内心地感恩秋粮，从而也就分外重视中秋佳节。月之团圆瑞兆人之团圆，正好可以寄托相思。找一个足够的理由启动回乡之旅，理直气壮地成全萦绕心头的朝思暮想。祭秋分之月，敛秋盛之粮，向秋深而去，饱实漫长的冬季，等待犁铧一层层翻动孕育期冀的无限春光。中秋佳节似一根黄金打造的线，串联起思念、团圆、丰收、幸福、笃定、喜悦、春华秋实、夏雨冬雪，让人们在心满意足中从容享受一个又一个四季轮回，一天又一天日月变幻，不急不躁走完一生时光。老祖宗为后人设立这么多的节日是干什么用的？是为了让后人在平安或者动荡中生成并且延续希望用的。只要心中还有希望耀闪，品德与人性就不会沉沦。

中秋节是一个顶顶重要的节日，其魅力与承载足堪比肩春节。往常年在台儿庄杨家抑或是在官渡王家，亲友之间都要在中秋节前频繁地礼尚往来。各家各户在一团和气中争着向好、向全，也就免不了用心用力置办走亲访友的礼品。彼此都知道对方不受财力物力限制，便更是感恩新奇节礼中蕴含的深情厚谊。那份殚精竭虑的筹谋策划，略微有点儿不讲究的人家就跟不上节奏。

周记诊所众人在青岛都没有亲戚走动，节前用不着人情往还，便省下桃花不少劳累。桃花甚至觉得她一个人忙着周记诊所的中秋节，比在官渡王家支使着大槐和槐嫂预备节礼、掂对吃食还要轻松得多。

桃花信奉“入乡随俗”，她认为入乡随俗的举动是被与人为善的良好品行烘托起来的。所谓的俗，就是地域独有的、千百年来形成的生活习惯和风俗习惯。既然离乡背井投奔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替桑梓故园庇护了你。你自觉自愿遵照这个地方的千年习惯行事，往小处说是对庇护你的这个地方存一份感念，多一份敬意，让自己因为融入而变得舒服。往大处说是与庇护你的这个地方完一份宿缘，了一场修行，让自己因为虔诚而得到重生。中国最早的综合性医学典籍《黄帝内经》之中，一字一句皆是治病养生的奇方妙法。尽管由于荟萃天下医道而不得不惜字如金，也专门用“乐其俗”三个字提醒拜读之人务必重视入乡随俗。对寄身之处的风俗习惯不仅要遵从，而且还要以此为乐。在自己家里拧巴着过日子，家里人都得对你横眉冷目；在外面拧巴着过日子，外面的人打不死你就是慈祥。更有神话传说中护佑一方平安的黄巾力士、土地爷爷、山神、水神、江神、树神、花神等等以神为喻的各行各业能人英才，会根据你对待其桑梓乡亲的态度好坏，而决定是否包容你的言行作为，是否相助你的收获取得。如果一个人入乡不随俗，那是一定要倒霉的。即便面对警世故事中匪夷所思的“裸乡国”难以接受的风俗习惯，也有前去做生意的哥哥和弟弟用不同的结局，告诉人们入乡随俗是重要性。这件事情其实用不了多么高的智商，就能够想得明白：人家一没请你去，二没求你去，是你自己想要活得更好一些，觍着脸皮赶了去。你去了以后还不肯老老实实按照人家的规矩行事，这不是歪嘴和尚吹喇叭——一溜斜（邪）气吗？

有邪性的，就有专门治邪性的。过不好日子是自作自受，休得怨嗔他人。纵然怨嗔也没有人怕你，但凡能够治住你的人就比你本事大。你不哭不闹还能够保留一点儿颜面，越哭越闹越活成笑柄。

桃花托付贵生去找厂子里面的“老青岛”了解当地过中秋节的习俗，贵生回来告诉她当地人过中秋节除了要吃月饼之外，鸡鸭鱼肉和时令鲜果也是必不可少。尤其是要让一家老少吃上崂山窝梨，才算是圆圆满满度过中秋佳节。崂山窝梨在中秋节晚宴上被赋予了另外一重意思，即家中男女是否有本事、有出息、有面子。原本虚渺的本事、出息和面子这一会儿全部体现在崂山窝梨身上，眼见心知。餐桌上的崂山窝梨越大，说明家中男女的本事、出息和面子越大。一篓梨能代表本事、出息和面子吗？在青岛人的中秋夜宴上还真就是这个样子的！

崂山窝梨是崂山特产，清代康乾盛世在崂山生根结果，声名显赫。青岛风光处处美不胜收，精挑细选的“青岛十景”中就让崂山梨花占去了“登灜梨雪”一景。崂山遍地梨树，登瀛村一带更是果园成片，春来花开玉蕊琼英，秋至果熟金钟倒悬。登瀛村是徐福当年打造航海大船的地方，村南是风平浪静的登瀛湾。登瀛湾有登瀛港，登瀛港一年四季帆樯林立。每到中秋前后崂山窝梨成熟时节，各地远来的船舶云集港口，装载上梨果驶往海州、青州、大连、海参崴等地。也许是崂山窝梨浸润着崂山道家仙气的缘故，富庶甲天下的江浙一带居然形成风俗，中秋节晚宴上必须要有崂山窝梨，否则便不算过节。自古就是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江浙商人重金抢购中秋节之前的崂山窝梨，崂山窝梨不用等到远走江浙，直接坐地起价，佳果难求。见过大世面的青岛人也跟着叫板，把崂山窝梨抬成了衡量本事、出息和面子的标尺。

桃花一听贵生把崂山窝梨说得这么郑重其事，着实有点儿心慌。花钱能办到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担心过。眼看着花钱也买不到上佳的崂山窝梨，她就沉不住气了。桃花早就习惯了不与别人比较吃穿用度，她知道自己箱笼里面的东西价值几何。但是，她在乎面子。面子要是与周记诊所众人的本事、出息联系到一起，她就更加在乎了。桃花鼻头沁汗，下意识地说道：“周大哥和上清宫刘道长熟悉，让周大哥跑一趟崂山，去找刘道长弄几个崂山窝梨吧。一年只有一个中秋节，多费点儿心思也值得。”

贵生“噗嗤”一声笑了，双手托着桃花的脸庞，半是赞叹半是疼爱地说道：“丫头你真厉害！你又聪明，又清醒，反应不是一般的快。你还能够知人善用，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机，用上合适的人。不过，合适的人不仅仅是周大哥，也还有我。我知道中秋节前崂山窝梨难买，你和儿子又是第一次在青岛过节，就委托商会司机提前去崂山定下上好的窝梨。明天让他出车拉回来，后天正好过中秋节摆型装盘。月饼也不用买，刘师傅带着伙房的人已经准备齐全馅料，正在烘制奉天福山楼风味月饼当作节礼，分送给工友和客户尝鲜。我已经跟刘师傅说好了，明天晚上拿回我的二斤月饼。

“丫头，我看着这几天周大哥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咱们不要再去给他添乱。幸亏你劝着孙小姐谋了一个教书的差事，幸亏崇德中学授课标准严格，把孙小姐给宾住了。要不然的话，就凭孙小姐让周大哥惯出来的风一阵、雨一阵、着三不着两的做派，还不知道要连累周大哥分出多少心思来照应她。依我看来，这辈子只有周大哥细心照应孙小姐的份儿，孙小姐是不会细心照应周大哥的。”

桃花知道贵生说的是实话，是在替周丛鸣不平。在贵生心里，周丛远比孙燕要重要得多。桃花想想周丛的内外辛劳也是心中不忍，却没有顺着贵生的意思往下说。周丛是大哥，要体恤；孙燕是妹子，更要体恤。天下女孩儿一朵花，花开不败映衬得天下绚丽。只要女孩子不是自甘沉沦，就值得珍爱。

桃花轻轻叹了一口气，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地说道：“俺跟着你万事不操心，过着一等一的好日子，想想就知足得很。燕儿和周大哥都有本事谋划着干大事儿，自然也就享不了俺这样的清福。世上原本就没有事情少，钱财多，离家近便，当着官，把着权，不担是非的舒服差事。燕儿在外头做着事情，挣着薪水，足够养活自己。她不惹周大哥生气就是懂事儿，另外的要求俺看也不该再有了。”

贵生听音辨意，知道桃花在维护孙燕，心中很是感动：都说女子善妒，我娶的这位佳人美眷从来就没有这种不堪行径。对待管家娘子槐嫂，对待太太的贴身丫鬟小巧，对待萍水相逢的孙燕，她都做到了宽厚温和，礼德双施。这才是齐家之道，也是规避祸事之道。世上的人不管身份贵贱，都存着一颗自尊心。你瞧不起一些人，离开就是了。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有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你实在是没有必要巴巴地跑到瞧不起的人跟前，说出来对他或者她的鄙视，刺激得对方心头流血，咬紧牙关缘着一生时光寻找报复的机会。除非你不是单纯地为了出一口恶气，而是有意将这个举动当成宣战的檄文。宽厚待人和致命一击并不违和，有度量宽厚待人者，基本上具备致命一击的能力。聪明睿智的人都知道其中道理，宽厚待人者便被礼敬得不好意思拿出极致招数来摧枯拉朽了。

我家丫头身边的人都品德不亏，我家丫头也就总是表现的贤良淑德。如果有一个德行有失之人来到我家丫头身边……哎呀，快别没事找事儿了，惟愿我家丫头永远遇良人，得良伴，见良行，施良策，一辈子和风惠雨，尽享雅致。我给不了她荣华富贵，还给不了她清闲安心吗？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艰难困苦。

桃花见贵生不再说话，知道贵生已经认同了她的想法，就很高兴，笑道：“厂子里面有伙房，伙房里面有买办，你索性把过八月十五的要吃的东西一块儿采买回来吧，也省得俺一趟一趟跑菜市场。”

贵生笑道：“那是自然！宁肯我自己去采买，也不能让我媳妇儿累着。甭管是累着心思还是累着身子，我都心疼。”

贵生揽下采买的活计，桃花就更加轻松自在，带着荣祖遛达着玩闹着，就把主楼和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周丛和顺子居住的小楼，桃花一步也不踏进去。那座小楼里面存放着周丛和顺子的秘密，无论谁走进去，周丛和顺子都会分外留心在意。他们两个人并不避讳家里人进出小楼，贵生和孙燕也是一趟一趟跑得挺顺腿儿。但是，桃花不去。桃花原本就不喜欢没事儿串门闲谝，知道了周丛和顺子保有秘密以后，就更不愿意平白无故招惹他们心情紧张。做人的最高修为是让相处之人感到舒服，而不是让相处之人感到紧张。让相处之人感到舒服的最要紧做法，就是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转眼之间到了八月十五正日子，桃花起了一个大早，带着孙燕淘洗干净新打下来的崂山小米，加上一撮食用碱面文火熬制了香喷喷、稠乎乎的米粥，新蒸了柔韧筋道的白面大馒头，炖了一大锅排骨、豆腐、海带、茄子、芸豆混合杂拌菜，大家一起热热乎乎地吃了。周丛明显心事重重，一顿可口的早餐也没有排解开。那份故作轻松强颜欢笑的样子，让桃花看得难受至极。

（未完待续）
往期精彩，请点链接：
桃花、桃花002、桃花003、桃花004、桃花005、桃花006、桃花007、桃花008、桃花009、桃花010、桃花011、桃花012、桃花013、桃花014、桃花015、桃花016、桃花017、桃花018、桃花019、桃花020、桃花021、桃花022、桃花023、桃花024、桃花025、桃花026、桃花027、桃花028、桃花029、桃花030、桃花031、桃花032、桃花033、桃花034、桃花035、桃花036、桃花037、桃花038、桃花039、桃花040、桃花041、桃花042、桃花043、桃花044、桃花045、桃花046、桃花47、桃花048、桃花049、桃花050、桃花051、桃花052、桃花053、桃花054、桃花055、桃花056、桃花057、桃花058、桃花059、桃花060、桃花061、桃花062、桃花063、桃花064、桃花065、桃花066、桃花067、桃花068、桃花069、桃花070、桃花071、桃花072、桃花073、桃花074、桃花075、桃花076、桃花077、桃花078、桃花079、桃花080、桃花081、桃花082、桃花083、桃花084、桃花085、桃花086、桃花087、桃花088、桃花089、桃花090、桃花091、桃花092、桃花093、桃花094、桃花095、桃花096、桃花097、桃花098、桃花099、桃花100、桃花101、桃花102、桃花103、桃花104、桃花105、桃花106、桃花107、桃花108、桃花109、桃花110、桃花111、桃花112、桃花113、桃花114、桃花115、桃花116、桃花117、桃花118、桃花119、桃花120、桃花121、桃花122、桃花123、桃花124、桃花125、桃花126、桃花127、桃花128、桃花129、桃花130、桃花131、桃花132、桃花133、桃花134、桃花135、桃花136、桃花137、桃花138、桃花139、桃花140、桃花141、桃花142、桃花143、桃花144、桃花145、桃花146、桃花147、桃花148、桃花149、桃花150、桃花151、桃花152、桃花153、桃花154、桃花155、桃花156、桃花157、桃花158、桃花159、桃花160、桃花161、桃花162、桃花163、桃花164、桃花165、桃花166、桃花167、桃花168、桃花169、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