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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感动】忆立夏(散文)

【浪花·感动】忆立夏(散文)
   一
   昨日收到朋友祝福“夏祺”,立夏了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日子有这么快的脚步,下意识点开日历,“叹浮云苍狗,忽而又今夏”两句诗跳出,真是如庄子所言,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忆起孩时的立夏,我有太多美好的记忆,那是无声岁月的真实痕迹,打开来看,是一帧乡村生活的水墨长卷,是繁花正艳的诗卉,是岁月可回首的温暖意境。虽去日不可追,但那些画面犹可回忆。
   立夏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也是干支历四月的起始。“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名立夏也”。
   立夏,除了对农事上的重要指导作用,还流传下来各种有意思的习俗。
   记忆里,立夏是我们小孩子在那“青黄不接”日子之后最盼望的一个节日。节日那天,有吃鸡蛋和米粉肉的风俗,更搞笑的是早饭后,还会玩“斗蛋”的游戏。现在想起,心里仍然充满着无限的快活与幸福。
   每年的立夏时节,正是莳田打紧时,可农人不会怠慢属于岁月的节日,那怕生活无法尽善尽美,他们也要用心去触碰光阴赐予的美好,哪怕在岁月的薄凉不均里也要放逐一场流年的清欢,不辜负,不蹉跎,在清苦中拾捡一朵温暖,轻和岁月的节拍,吟唱着日子的诗。
   例如,割一刀猪肉,也都要享受吆喝着的美妙感觉,更喜欢借机相聚,将人情的生疏变成促膝的熟稔。
   生产队里总有几家农人提前养好了一头大肥猪,在将近立夏莳田正忙之前,猪户人家便嘴叼烟卷,腋下夹一把长柄伞,挨村挨户去订肉。那时,猪户人总喜欢站在我们村头的那棵大柿子树底下,对着在农田里犁地耕田的村民吆喝着:唉,我家立夏有猪杀,没订肉的来订肉。农人听到吆喝,纷纷勒牛停犁,对着村头柿子树底下的猪户扯着粗厚的噪音回应着:我家还没订肉,帮我记下数哩,我要两斤。报完数的农人接着只低着头,认真地看着脚下的犁沟,一声声呵斥着疲惫的牛。这个农人,绝对是在赶“工夫”,眼看秧苗已长高,插秧的日子掐指可数,得抓紧时光,多犁几垄。也有几个性子不温不火或是热心“好玩”,或是想让牛儿歇息一会的农人,停犁卸丫,打牛上岸,任牛儿拖着牛绳在田埂上啃着溅满水渣的青草,自己干脆带着一身的泥巴,三五两步来到村头柿树下,与猪户聚在一起,一把掀开头上那顶泛着汗渍、早已油光发黑的草帽,一屁股坐在柿子树下。猪户早已递上了卷烟,随便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几张满是皱褶、卷着角的“小字本”,一支不到二寸长的,像被狗啃了的黑色铅笔头,歪歪扭扭地记着“狗子”三斤,“五狗”二斤,“懒痢”一斤半……柿子树底下,环境也算不上优美,农人越聚越多,有扛着铁锹的,有肩背牛丫、手提笼嘴套赶路的……由于农人的那份淳朴,诚挚,却成了大伙眼光最“繁华”的地方,大家谈笑风生,声音清脆悦耳,飞上柿子树的枝头,都可以与雀儿媲美了。乡村新鲜事是没有的,而这些平凡的杂事却给村里人的生活增添了无限的乐趣。
   我常常想,订猪肉,也是农人最原始的计划经济,精打细算,就是想把日子过得充裕一些,也不失美好与奢华。

      二
   为立夏,村里的农妇也有打算,早已相约。她们在自家里的米缸里取出几升,粘米糯米各半,掺和在一起。我看见妈妈还扔上了几片风干的橘皮,就着灶膛里用稻草燃起了温火,来回在锅里翻炒,米粒在锅里欢快地跳动,发出“噼噼啪啪”颇具韵律的节拍。不一会儿,米粒油光水亮和着橘皮泛着暖暖的微黄,散发出特有的香味,妈妈快速用锅铲铲出,盛在早已洗净晾干的簸箕里,就等着邻居相约一起去来把米变成香喷喷的米粉。
   隔壁张婶端着米在我家门口吱一声:禾妹子,一起去“对下”“打对”吧。“对下”是我们家乡话,就是磨坊;“打对”就是用脚反复踩方木一头,起敲打作用,直至大米粉碎。我妈妈“唉”一声,走进橱房,端着炒香的米,迈着轻快的步子,径直去了“对下”,大家一起把米倒进石臼里,我妈妈和张婶手扶横杠,一人用一条腿踩在一根大方木的一头,使另一头高高翘起,两人同时轻轻一松脚板,方木落入石臼里,敲打在大米上,发出“咚”的声音。石臼旁蹲着胡婶,趁方木翘起的那一秒,用手伸进石臼,搅动大米,使大米均匀受力,每一颗都成为雪白的米粉。“打对”的人“嗨吆嗨吆”喊着带有韵律的号子,方木一上一下,“咚咚咚”,应和着传出浑厚的声音。蹲在石臼旁搅拌的胡婶伸手搅拌时,灵活得像蜻蜓点水,一上一下,富有节奏。她的手又像胡蝶儿,翩翩能舞。我们几个在“对下”一角忙着用细枝挑逗“沙猴子”的小伙伴被那富有节奏的音律,吸引了过来,放下“沙猴子”,丢了树枝,一窝蜂地涌到大方木的一头,也要把小脚踏上,跟着大人一起喊起了“嗨吆嗨吆”的号子,大人腾出一只手,扶着我们一起一上一下“打对”。孩子们不懂规律,该松时还踩着,方木敲打的节拍被打乱,搅拌的人就不好把握了。大人们本想叫开孩子,可看着孩子们“嗨吆嗨吆”地叫着,脸儿露出像花儿一样的笑容,只好摇摇头,也跟着笑得像花儿样继续踩着大方木,只是多了一道工序,她们偶尔停下方木的敲打,用根木丫支起敲打这头的方木,伸手多搅米粉几下,然后松开木丫,重新敲打。“嗨吆”声、“打对”声、孩子们的欢笑声,组合成了一段祥和悠扬的旋律,旋律穿过“对下”的瓦片,随着风儿萦绕在乡村的上空,寂静的乡村仿佛被点亮,洋溢着快活的气氛。经过方木反复敲打,米粒全部成为白花花的米粉,大家停止了“嗨吆嗨吆”声,七手八脚忙着从石臼里掏出米粉。米粉不用秤称,你一碗我一碗,多点少点不计较,大家高高兴地端着米粉回了各自家里。就等着立夏的那一天蒸香喷喷的“米粉肉”吃了。
   在农妇的心里,“打对”的快乐与吃米粉是一样的,不可少。或许,她们吃的时候还有“打对”的旋律响彻在耳畔。我更相信,米粉的芳香,是打出来的,劳作总是很美,往嘴里扒拉米粉的时候,婶子和妈妈的笑声总不断。

      三
   古老的乡村流传着一句谚语:“多插立夏秧,谷子收满仓。”为了不耽误多插立夏秧,在立夏的前一天,爸爸会加班加点把要插秧的那几丘田全部耕耘好,让妈妈头天就拔好秧苗,天一亮就插入水田。母亲还有匀出时间,好好为家人准备一顿“丰富”的立夏饭。
   立夏那日清早,妈妈去水田里插秧,爸爸则去杀猪人的家里取回猪肉,收拾妥当,切成三指宽的大小,盛在一个绿色的塘瓷大碗里,撒上盐花,切点姜沫,倒上事先准备好的米粉,用手搅拌均匀,搁置于碗柜中,滋养味道,等到前半晌时,爸爸便抽空回来蒸米粉肉。
   立夏这一天,全村的大老爷们在水田里,一手扶着犁铧,一手举着竹鞭,呵斥着牛儿前行,眼睛偶尔瞅一眼日头,偶尔也会对着牛儿半开玩笑半举鞭:走哩,快走上几圈哩,要回去蒸米粉肉喽。每当此时,田里像炸开了锅,农人们一边干活,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开着玩笑,搭着腔,充满着各种欢笑、忙碌、嘈杂的,更多是奏着一派祥和的音。
   质朴的农人不会因为生活充满艰辛,而沮丧着脸,而放弃享受生活的乐趣。也许他们更懂得生命的苦短,永远以积极乐观的心态去做事,维持着像孩子一般纯洁的心灵,制造出生活的乐趣。
   我想,一碗米粉,几片肉腥,在很多人眼中,算不上美食,可在农人心中,和着对日子的虔诚,普通的食物,也会散发出芳香。

      四
   在南方,立夏以后的日子也难耐,暑气上升,寒热对流,身体不能一下子适应,我小时候就经常犯“疰夏”。住外婆家时,蹦蹦跳跳地缠在外婆跟前,偶尔也遛出去跟村里的小伙伴逮知了、捉蝈蝈。如果我不爱动了,懒懒地睡在正厅方桌旁那条宽宽的长凳子上。这时,外婆就会跑过来,伸出温柔的手,轻轻摸着我的额头,试试体温,如果发现我有发烧,外婆准会一把把我抱上床,嘴里嘟嘟囔囔的“埋怨”我妈妈的话,嚷道:就知道干活,不懂什么要紧,什么可缓。其实我心里知道,妈妈对我照顾很好,从来都没忽略我,是外婆对我爱得太深了。外婆安顿我,要我好好躺在床上,然后转身急急忙忙地在抽屉里拿了几个鸡蛋,迅速磕开一个洞,掀开我的衣服,把蛋清滴在我的后背上,用手触摸着鸡蛋清,在后背慢慢地匀开,再轻轻地从上往下捋。反复地捋着,擦拭着,蛋清变成像肥皂一样的白泡泡。不一会,外婆从我背上清理干净白泡泡,嘴里嘟囔着:这个妹子,怎么这么重的“寒气”呢!外婆的语调带着哭腔,脸上爬满了阴云。接着重新磕了一个鸡蛋,重复着刚才的那一系列的动作,直到用完三个鸡蛋,背上的泡泡才逐渐变少。以前我曾听外婆讲过,越是白泡泡多,证明“疰夏”严重,要搓着蛋清没有白泡泡出现为止,证明“寒气”出来了,方可停下。外婆找来几张大草纸,敷在我的后背,嘱咐我不要动,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每次我“疰夏”,外婆都会用鸡蛋清帮我擦拭,美美睡上一觉,必将好转,我已不知是什么原因蛋清能治“疰夏”,也许是蛋清具有清热解毒的功能吧。那时,我特别崇拜外婆,觉得外婆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有外婆在,我什么都不怕。
   乡村有一种说法,“吃了立夏蛋,热天疰夏难”。疰夏,从医学上来讲,是因暑湿之气外侵,困阻脾胃,或暑热耗伤正气。其实就是天热,有了中暑的先兆。一旦疰夏,人会乏力倦怠,眩晕心烦,恶心胸闷,四肢无力,精神蒌靡,头冒虚汗,伴有低热。一般老人和小孩,体质虚弱的人容易“疰夏”。
   所谓“安于日子”,可不是一句空话,需要多少生活的智慧,只有一家人温暖相守,才有安宁。

      五
   为了让我少犯“疰夏”之苦,妈妈相信“吃了立夏蛋,热天不疰夏”,每年立夏时,一定要准备好鸡蛋和鸭蛋,让全家人吃上“立夏蛋”。平时家里的鸡蛋、鸭蛋要攒着变卖换钱贴补家用,只有家里有篾匠、木匠做工,或是来客人了,妈妈才会舍得煮鸡蛋,可立夏这天,妈妈出奇的大方。
   乡村流传立夏饭要有“十八子”的习俗,“十八子”大概就是要十八种带“子”的食物,如葱子、蒜子、鸡蛋子……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立夏饭的“十八子”是很难凑齐的,但这鸡蛋子,妈妈怎么也不会少。妈妈来到卧室,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里的抽屉,像取宝贝一样,谨小慎微,生怕一失手,就摔个粉碎。在妈妈内心深处,这碎的不是鸡蛋,是妈妈的心,是全家人这一夏的健康,是妈妈对全家人美好的期盼。妈妈心里默默数着,数着她美好的日子。妈妈找出过年写对联时剩下的红纸,细心地在水煮鸡蛋的外壳上涂抹一番,让一颗圆溜的白鸡蛋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彩蛋。
   在我眼里,我的妈妈是一个愿意时常保有寻觅美好感觉的心的女人,不论是生机盎然或枯落沉寂,她都能制造出美,那美,原不在事物了,而在感觉,在心灵。
   “丰富”的立夏饭煮好了,妈妈怀着一颗对日子无比敬畏、无比虔诚的心,来到正屋大厅的香案旁,供上茶饭,点上三柱香,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拜拜,放响一挂爆竹,烧上纸钱。妈妈嘴里念念有词,祈求着菩萨或神灵保佑人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全家人健康平安,子孙后代兴旺发达。
   乡村里还流传着一句谚语,“吃了立夏子,雷公打不死”。作为习俗,吃立夏蛋又与雷公雷神有着密切关系。鸡蛋圆溜,象征一家圆满,吃立夏蛋,能祈祷夏日平安。人们面对的将是雷雨变得非常频繁的酷暑苦夏,为自然天灾和身体亏损而生不安。质朴的农民心怀无限虔诚,用这一整套“以形补形”的仪式,达成平安无羌的愿望,从中消除着心中的不安。我想,这既是朴素的农人对自己辛苦劳作的犒劳,也是对身体强健,无病无灾,平安幸福的一种美好的寄托。

      六
   吃罢早饭,孩子们三五成群,怀揣鸡蛋,来到晒谷场上。晒谷场上地势平坦宽阔,平时就是孩子们的乐园。大家掏出鸡蛋,我的鸡蛋红灿灿,小伙伴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此时,我的心里美滋滋的,比吃了鸡蛋还美。大家找一块干净的地方,趴在地上,开始斗蛋游戏。蛋分两端,稍尖的为头,稍圆的为尾,蛋头对蛋头,蛋尾对蛋尾,来回相撞,破者为输,最后胜出的就是“蛋王”。
   如今,这样的游戏,在孩子们看来简直太可笑,其实,游戏是一种心情的释放,那种快乐,未必就少于当下的什么手游之类的。即使是蛋碎而失败,孩子们也认为是大吉大利,是敲开了一个美美的夏天,每个孩子都是名副其实的“蛋王”。
   孩子们开始“斗蛋”游戏,声音如潮一样翻滚,笑声成串,不绝于耳。顿时,村庄的上空就像过节一样,空气中有一种愉悦和祥和的气韵在流转和飘散,只是看不见,摸不着。我相信这种气韵能冲淡着人们的辛苦。农人们坚信“多插立夏秧,谷子收满仓”的说法,总是冒着难挡的酷热,在水田里劳作,谁也舍不得去树荫下休息片刻,连喝杯水的时间也不愿腾出。他们“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和卖炭翁的“愿天寒”一样,这种“反常”,正是农人的真实生活。如果没有对农民生活深入的了解,我们是不可能由衷地理解农人这种“反常”心态的。

      入夏的温暖,日子的甜美,农人的笑声,孩子的顽皮,同时点亮了一年又一年的立夏时光,即使凉薄的岁月也有了温度。隔着时光的距离,点点滴滴都是无以复制的美好。今日,我蓦然回首,感觉立夏就是一串串紫藤花在燃烧,氤氲着岁月的幽香。
   我在城市生活,那日,做了一个梦,妈妈敲门,端着一碗喷香的米粉,笑盈盈的。
   岁月不冷,立夏就暖。日子丰满,情怀不减。最美的回忆,在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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