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审美的5大特征！（上）
文：胡昌彦
文章来源：《中国盆景赏石》2023-7#
盆景艺术既古老又年轻。说古老，是因为盆景始于中国唐代，已有1300余年历史，是我国独特的传统园林艺术之一；说年轻，是因为这门艺术没有自己的理论体系，直到现在盆景理论还处于探索阶段。同好们高谈阔论的往往都是借鉴书法绘画文学理论，譬如“源于自然，高于自然”“无声的诗，立体的画”等等。那些“高大上”更是把盆景当作边沿玩意，甚至雕虫小技，难登大雅。
丁鹤年诗作《些子景为平江韫上人赋》
盆景是以树木、山石为主体，以生命科学为基础，种植于盆钵内并通过养护造型，典型地反映自然景观并借以表达作者思想情感的综合艺术。能收到缩地成寸、小中见大的艺术效果，同时借景抒情，物以言志，表现深远的意境。随着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提高，盆景越来越深入人心，不再是盆景艺术家的专利，人民群众也把它作为装点美好生活的必需品。鉴赏美、发现美、创造美，做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盆景就成为了盆景工作者的时代要求。
盆景有别于书画文学艺术，最显著的是载体不同，书画文学以笔墨纸张为载体，盆景则以活的植物为载体。盆景创作，除了要经营艺术，还要通过技术养护培育经营载体，使载体和艺术思想有机地结合，才能充分地表现盆景作者的思想感情，塑造盆景艺术形象。因此，盆景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还是审美与情感表达宣泄的精神活动。是技术与艺术的结合，是生命科学和园林艺术的统一体。
《春庭行乐图》（局部）中的盆景
中国盆景审美特点鲜明。纵观盆景历史，中国古代盆景往往只限于国画、诗歌和文学著作中，实物流传荡然无存。即使是这样，盆景艺术依然具有鲜明的审美特征。至于现代盆景，尤其是改革开放40多年，中国盆景也像其他艺术一样，驶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不断丰富完善盆景艺术理论，尤其是盆景的审美特征。
一、自然野趣美
自然也叫天然，从盆景的角度，自然美至少包含以下三方面内容：天然、非人为、朴素而本真的美；不勉强、不局促、不做作、不拘束、不呆板，虽由人作，宛若天成；符合自然规律、生命科学，经得起逻辑推理。自然，最早见于《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将天、地、人乃至整个宇宙的深层规律精辟涵括、阐述出来，意思是“道”就是“自然而然”。“道法自然”揭示了整个宇宙的特性，囊括了天地间所有事物的根本属性，宇宙天地间万事万物均效法或遵循“自然而然”的规律。人们通常所说的大自然是指狭义的自然界。它是与人类社会相区别的物质世界。人在自然中发现美、欣赏美，人和自然默契忻合。
自然风光
自然越是和人默契忻合，就越自然而然，就越显得美。自然美只是为其欣赏对象而美，为审美的意识而美，自然自身无所谓美与丑。对自然野趣美的契合有两种，第一种是人和宇宙生命的契合，第二种是自然现象和人的情调的契合。大千世界，林林总总，能和人默契忻合的“自然”并非全部，甚至少之又少。
盆景艺术源于自然、师法自然，也并非自然的全部，而是能和人默契忻合的那一小部分。人们把自然美的那一部分储存、记忆，在创作时再释放出来，通过概括归纳，典型地反映在盆景山川树木中。自然野趣美是盆景美学的基础，是盆景创作和鉴赏的出发点，也是盆景创作和欣赏的终点。如果脱离了自然野趣美这一根本，盆景就会沦为工艺品，可以随意复制。盆景创作尊重自然材料的本质和形态，因势利导，因材施艺，用人工制作和时间雕刻双向塑形，最终要求作品率真自然，没有任何斧凿痕迹。
苏州园林中的小桥流水
明代江苏造园家计成在《园冶》中说：“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功”，又说：“虽由人作，宛自天开”，“掇石莫知山假”。清代曹雪芹在《红楼梦》大观园中“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趣”的创作原则。计成和曹雪芹都把“自然野趣美”作为园林造景的审美标准，都主张切忌人工做作而力求“自然天真”以达到“天然画图”的效果。盆景是大自然景物的缩影，是集园林栽培、生命 科学、文学绘画等科学艺术审美为一体的综合性造型艺术。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以文人为代表的盆景主流始终以自然式盆景为主，玩家崇尚自然，心无拘束，创作天马行空，不落窠臼，不事雕琢。而那些规则式盆景，更多的是盆景艺人追求规模化、快速化、商业化而达成的商品形式。胡运骅主席在2015年BCI中国区盆景展（昆明斗南）高峰论坛上曾坦言：以规则式盆景划分流派误导了一代盆景人。言之坦诚，其盆景大义令人敬佩。
自然中的山水
野趣，山野情趣，是自然美的外在体现。之所以强调野趣，是相对于人工侍养，斧斫之气而言。自然野趣美是客观世界中自然事物和自然现象的美，山河湖海、树木花草、鸟兽鱼虫是盆景自然野趣美的源头和根本。
“大江东去” 龟纹石 田一卫作品
山水盆景的自然野趣美，表现在山石的色泽、质地、纹理、形态上。不同的石种属性不同，自然美的形态也不同。龟纹石石色深灰，纹理细腻、形态多变，在田一卫大师作品中表现得淋 漓尽致；斧劈石石质坚硬，刚挺劲健，势如刀劈；石灰石石皮完整，洞穴丰富，古怪嶙峋。山石形态的高低错落，坡脚的延伸变化，水面的迂回曲折，远山近树，茅舍小桥，野渡横舟，自然贴切，野趣横生，是山水盆景自然野趣美的具体体现。
“古渡沧浪” 金弹子 田一卫作品
树木盆景的自然美与山水盆景的自然美有所不同。一般情况下，人们无不是被自然界老树古树所折服，那高大的形象，苍古的枝干，残缺的身躯，饱和的状态，都会为盆景人所折服，成为树木盆景创作和欣赏的典型形象。
大部分盆景植物四季分明，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形态。春天嫩芽新发，春花绽放，欣欣向荣；夏天绿叶满枝，蔽日遮天，蝉鸣绿荫；秋天落叶飘零，果实累累，有悲秋愁绪，也有丰收的喜悦；冬季树叶凋零，老干寒枝，铁骨铮铮，岭南“脱衣换锦”借鉴的正是冬季树木的落叶 形态。
“春复春”雀梅 孔泰初作品
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形态，松树皴皮嶙峋，苍翠挺拔；柏树红皮枯干，神秘高古；柳树纤枝依依，阿诺多姿；杂木枝干遒劲，千姿百态。
树木的根、干、枝、顶、叶、花、果的形态、色泽、香味以及四季的变化构成了树木盆景自然美妙的图画。谚语云“盆树无根如插木”“枝无寸直，一寸三弯”“冠不圆树不古”正是树木盆景自然野趣美印证。
二、精工制作美
盆景的制作也称作“艺”，既是工艺、技艺，也是艺术。工艺、技艺是可以感知、考量和判断的，如基质配制是否科学？盆器大小是否恰当？水肥浇施是否得当？病虫害防治是否及时？日常养护是否得法？蟠扎截干运用是否合理？雕刻打磨是否精细？比例是否协调？争让是否得当？藏露是否合理？线条是否流畅？整体是否协调等等。而艺术没有标准，很难理解，也最被看重。必须靠审美者运用已有的审美经验和当时的感情来体验。如形神是否兼备？情景是否交融？画境是否漂亮？意境是否深远？中国盆景制作精良，创造了若干的盆景制作技法，如拉、吊、剪、扎等，传统的有棕丝蟠扎法，现代的则用金属丝蟠扎。岭南盆景截干蓄枝法影响深远，大有一技吃遍天下的味道，代表人物更是不胜枚举。祖国宝岛台湾，在借鉴日本电动工具对柏树舍利干进行雕刻的方法，改进为手工丝雕，使舍利干雕刻更加细腻、更加生动、更加自然。
“风在吼” 榆树、水磨灰石 盆长 150cm 宽 75cm 贺淦荪作品
盆景制作贯穿在整个盆景艺术创作中，需要有正确的认知，严谨的态度，专业的技术才能完成一件作品。没有思想认知的技术，即使熟练也无法形成优势，只能沦为普通工匠。如果为技术而技术，那么宁可不要技术。反之，只有思想而没有技术，很容易成为空想家，永远都无法实现盆景的创作。艺术审美有先天因素，但通过后天的努力也可以提高很多。技术是可以通过学习和实践获得的，有了审美认知，又有实现创作的决心，技术迟早是会掌握的。好的盆景都是做工精良的盆景，粗制滥造的盆景永远登不了大雅之堂，只能权且作为普通的商品。
真正的盆景工匠，潜心创作实践，尊重自然规律和艺术规律，严格创作程序，一丝不苟，把全部精力倾注在植物养护培植和盆景艺术创作上。这种人有道德操守和职业素养，匠人匠心是其标配。匠心，是一种品质，是一份专注和严谨，更是一种态度。
“垂钓图” 雀梅 盆长 120cm 赵庆泉作品
在中国的文化观念中，自古就有对“匠心”的追捧，常用“匠心”来形容做事的高妙境界。从事盆景创作是离不开工匠精神的。“工匠精神”应包含“专注、标准、精准、创新、完美、人本”。其中，专注是工匠精神的关键，标准是工匠精神的基石，精准是工匠精神的宗旨，创新是工匠精神的灵魂，完美是工匠精神的境界，人本是工匠精神的核心。孔泰初先生从果农每年采摘荔枝后对荔枝树进行反复修剪的树形中得到启发，发现这样反复的修剪，使得树干崎岖，枝条迂回曲折，根部纵横交错，显得浑厚庄重。于是孔老先生便将此原理运用于盆景创作中，创立了“截干蓄枝”法。贺淦荪先生通过观察，把作品定格在风吹的瞬间，创立了风动式盆景。他们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善于观察，勤于思考，严格要求，精心制作。使盆景作品巧夺天工，虽由人作，宛如天成。它们无愧于工匠精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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