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花一样微笑
我在阳台给花拍照。
眼前的这盆绿色球菊，也叫乒乓菊。去年秋天开花时，花朵硕大，颜色碧绿，美丽得犹如塑料花。但是它绿莹莹的花瓣，分明又洋溢着清新蓬勃的生命气息，特别让人喜欢。乒乓菊开第二季时，那曾经怒放的花朵，胆小怯懦，花形小得如1元硬币，颜色也淡了许多，面黄肌瘦，像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为了把球菊拍得更美，我把手机整个镜头对准它，按下按钮。拍完后又剪切旁边多余的部分，让整朵花充满画面。分享到朋友圈，依然好评如潮。
其实，只有我知道，第二季开放的球菊，花朵不大，颜色不绿，完全没有我拍出来的照片好看。当然，我心里仍是诚恳的敬意。每一朵花，认真努力地开放着，就是勇敢的生命，就是美丽的生命，就是值得尊重的生命。
比如太阳花，一小盆，我放在阳台上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有一天我晾衣服，一不小心，一个衣架掉下来，不左不右，砸在一朵花苞上。这朵花苞正好长在花盆沿边，坚硬的瓷盆，衣架的冲击，花苞被砸伤一块，露出正在生长的淡青色花瓣。几天后的周日，我看见那朵残缺的花苞，居然开出玫红的太阳花，被砸伤的几片花瓣，又小又破，残缺不全，像个掉了牙的瘪嘴老太太。可它依然绽放着，在灿烂的阳光下，笑意盈盈。
我想起2019年，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学习。出发前，我的残腿因长期过度用力，膝盖受损，每一步都伴着疼痛，无奈地用上了拐杖。课余时间，同学们游玩、拍照，我站定或者落座后，总是喜欢把拐杖扔到一边，不想让它出现在镜头里。开学式拍全班合影照时，全国各地37名学员，或轮椅或拐杖聚在一起。看着同学们，我像是看着一群从战场上凯旋的勇士，他们把坎坷和苦难踩在脚下，摇摇晃晃，来到文学的殿堂，每个人都是英雄。
陕西作家刘爱玲，德才兼备，曾多次走进人民大会堂，以残疾人作家的身份受到最高的礼遇，可她拍照时，却偏偏往后面站。班长赵凯指挥大家排队，向刘爱玲喊：“刘爱玲，你这么优秀的人，照相别把自己藏起来……”
爱玲在藏什么呢？大家心里都明白，无非就是想藏自己的拐杖，想把最美的自己展示出来。残疾并非代表丑，只是我们品尝了太多残疾的苦，总想展示出美。
10年前，《中国残疾人》杂志维纳斯星座专栏，推出我的一组文章。编辑找我要照片，我翻遍相册，找不出一张自己满意的近照。我问编辑旧照片是否可以，编辑好像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回答我：“可以啊，女人都是这个样儿……”
因为旧照片更显年轻，我在心里暗暗感谢这位美女编辑的理解。
女人都是这个样儿，哪个样儿？当然，都是爱美的样儿。爱美之心，无关健全，无关残疾，人皆有之。
漫漫人生路，成长和绽放，才是唯一的救赎。世间万物，莫过如此。我们拼尽全力地活着，总想把最美的自己展示出来，才觉得不愧对生命。就如那朵太阳花，就如同学刘爱玲，受伤着开放着，轰轰烈烈，面带微笑。
无论遇到什么环境，像花一样微笑，是我们一生都该学习的功课。
（作者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福州市台江区作协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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