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又送桂香来
秋日微凉，空气里荡漾着阵阵清香，透过鼻翼直入肺腑，我不禁闭上眼陶醉在这馨香里，我心中明白：又一季桂花开了。
没有哪种花能像桂花那样，远远地嗅到花的气息，却要寻寻觅觅好久。桂花并不以姿色悦人，花朵细小、色泽浅淡，却芬芳远飘、沁透人心。有桂花相伴，冷冷的清秋便有了暖暖的味道。
如今在北方也能见到桂花了。桂花属亚热带花木，要适应北方干冷的气候谈何容易，不过现代科技发达，使得桂花在北方安家落户成为现实。初见桂花是多年前，父亲栽种的花盆里有绿色的一团，叶片坚挺而饱满，一年四季始终青翠，只是从未见过花开。父母两地分居，我们兄妹几个和母亲一起生活，我偶尔会被父亲带去他工作的县城，这才有缘见到了桂花。父亲住的小屋里养了许多花草，四季里此起彼落开得热闹。桂花显得寂寥落寞，从未开过花却神态笃定，始终坚守着翠绿。
后来父亲几经周折调回母亲身边，他只带回了那盆桂花。可好景不长，桂花在见证了我们一家人的团圆之后，渐渐枯黄、凋零，最终萎谢。随后家里也遭遇变故，母亲外出时出了车祸，刚搭建起的幸福小屋瞬间坍塌。突然的打击使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他常对着空落落的花盆发呆，不知是在怀念以前的桂花还是在想念母亲。母亲的名字里有个“桂”字，父亲对桂花的呵护应该是为了一份守候。父母的婚姻一直聚少离多，那盆桂花寄托了多少相思和深情。
再见到桂花，是那年在南京街头，迎面走来的幸福的一家三口，女儿趴在父亲的自行车架上笑靥如花，擦肩而过时有花香袭人，我心头一颤，回头看，女孩手中握着一团绿，我细看翠绿坚挺的叶片，“是桂花！”我不禁惊呼，有细碎的花朵在枝叶间绽开，伴着幽幽清香。我上前询问桂花的来处，孩子的父亲笑着回答“：朋友家种的，顺手折了一枝，插在水瓶里，花香会持续很久。”他看出我是外乡人，便用手指着不远处说：“那里就有桂花树。”我这才发现，路旁两棵树上的桂花正开得热烈，有风拂过，清香扑面，我的心瞬间被浸透。在异乡街头，花影婆娑，恍然若梦，竟不知所在。
与桂花的那次偶遇之后，一别又各自天涯。桂花虽纤小如粒，花香却芬芳幽远，难怪古人颇多溢美之词。李渔在《闲情偶寄》中称：“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古人咏桂花的佳句也很多。唐代宋之问有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李清照对桂花喜爱尤甚：“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易安的咏花词很多，却将桂花推为“花中第一流”，足见最珍惜桂花。清代人李渔却感叹桂花是“在满树齐开，不留余地”，并作《惜桂》诗云：“万斛黄金碾作灰，西风一阵总吹来。早知三日都狼藉，何不留将次第开？”是呀，桂花绽放时一点都不保留，一股脑将花香全捧给世间，正像是天下母亲的心，对家庭和子女全部投入，不计较回报付出，直到倾尽心血。
我总觉得桂花的芳香似曾相识，忽然忆起，母亲一直喜欢一种香脂，用小袋包装，非常廉价，却清香四溢，正是桂花的味道。母亲也从来是为了家人舍得，为自己却舍不得。这份清香随时闻到，心里便妥帖而温暖，我几乎在这种熏染中长大，也是我关于母亲最温柔的记忆。
我们小区里也栽种了几棵桂树，每到秋季，花香熏人，我用轮椅推着年迈的父亲去看，一小团一小团地花藏在繁茂的叶下，簇拥着，像绵密的幸福。树影将我们笼罩着，四周清香弥漫，是一种体贴的温暖，也正如母亲以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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