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花木：草树云山如锦绣（下）
锦城花木：草树云山如锦绣（下）
成都望江楼公园内的薛涛井。图据望江楼公园官网
五代黄筌所绘《芳淑春禽图》据传就是描绘当时的成都风物。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许永强 如果说柳树带给人的感觉更多是柔美、依恋，那么槐树就让人觉得端庄、厚重。唐宋成都城内的街道两旁种植的，除了柳树，最多的就是槐树了。
归途细踏槐阴月
陆游的《早行》：“筰马践槐影，纱笼吹蜡香。”将眼中所见的槐树影与鼻中所闻的蜡烛香交织在一起，让人更觉静谧。茂密的槐树总让人觉得清凉。陆游在《七月八日马上作》诗云：“沟水浸新月，街槐生碧烟。”一弯新月倒映在水中，朦胧的月光、街边槐树的苍翠墨绿，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此外，陆游还有《天中节前三日大圣慈寺华严阁燃灯甚盛游人过於元夕》云：“归途细踏槐阴月，家在花行更向西。”
在锦江岸边，生长有芦苇。陆游《临别成都帐饮万里桥赠谭德称》：“成都城南万里桥，芦根蘋末风萧萧。”杨甲《合江泛舟》：“江头放船去,苇间问渔子。”
在成都的江边和桥头，还种植有枫树和杨树。李贺《蜀国弦》诗云“枫香晚花静，锦水南山影。”苏轼亦曾感叹：“我欲归寻万里桥，水花风叶暮萧萧。”杨树是当时成都很常见的一种行道树，也让世人驻足观赏吟诵：“榆荚钱生树，杨花玉糁街。”（李白《春感》），“榉柳枝枝弱，枇杷树树香”（杜甫《田舍》），“杨柳丝牵两岸风”（花蕊夫人《宫词》），“迎马绿杨争拂帽，满街丹荔不论钱”（陆游《江渎池醉归马上作》）。
按照李德裕《画桐花风扇赋序》的记载，成都还种有紫桐，“每至暮春，有灵禽五色，小于玄鸟，来集桐花，以饮朝露。及华落则烟飞雨散，不知其所往。”张籍则提到在锦江边上种有木棉。除此之外，锦江沿岸还种植有紫桐、修簧、木棉和树皮可用来造纸的经济林木——楮树。用楮树皮造的纸叫做楮纸，唐代，益州广都楮纸较为著名，据元代成都人费著的《笺纸谱》载“凡公私簿书、契券、图籍、文牒，皆取给于是”，至有“败楮遗墨人争宝，广都市上有余荣”之谓。
早在魏晋时期，左思写《蜀都赋》时就称成都平原“栋宇相望，桑梓接连。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足见成都果树之多，其中数量最多的是荔枝和橘。橘树是成都园林中的寻常果木。到了唐宋，橘树数量更多，杜甫《章梓州橘亭饯成都窦少尹》诗中有“秋日野亭千橘香”，在果实累累的橘园中，“披林采秋橘，临江钓春鱼”，多么惬意、悠闲。
除了荔枝和橘，还有“红紫夺夏藻，芬芳掩春蕙。映日照新芳，丛林抽晚蒂”（褚沄《咏柰》），俗称花红、沙果的柰；“西蜀樱桃也自红，野人相赠满筠笼”（杜甫《野人送朱樱》）的樱桃；“作花凌蚤寒，树繁碧玉叶，柯叠黄金丸”（宋祁《草木杂咏五首·批把》）的枇杷；还有“流霞色染紫罂粟，黄蜡纸苞红瓠犀。玉刻冰壶含露湿，斒斑似带湘娥泣。萧娘初嫁嗜甘酸，嚼破水精千万粒。”（韦穀《咏石榴》）的石榴。
成都海棠十万株
成都自古还享有“锦城花郭”的美誉。唐宋时期，成都繁花似锦、奇花异卉遍植长街，不管是“城中十万户”的繁华，还是“此地两三家”的幽僻，梅花、海棠花、桃花、牡丹花、荷花、芙蓉花、菊花等，四季交替开放，将成都点缀得十分美丽。正所谓“城南十里尽栽花，翠翠红红处处遮。最爱路边连理枝，愿教移植在农家。”“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嫩叶商量细细开”。
除了种花、赏花，成都还有花市。唐代萧遴曾在《成都》中写道：“月晓已开花市合，江平偏见竹簰多。好教载取芳菲树，剩照岷天瑟瑟波。”天不亮就开市，生意十分红火。延至宋代，赵抃在《成都古今记》中写道：“成都二月花市，各地花农辟圃卖花，陈列百卉，蔚为香国。”此习经久不衰，相沿至今。
种花、赏花以及花市，为成都城市生活平添了一分姿彩，也为蜀地文人的想象展开了绚丽的驰骋空间。
成都古代又称海棠国。阳春时节，海棠花叶奇发，花朵成簇，使得流寓成都的诗人爱之若狂。陆游赞道：“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苦吟诗人贾岛笔下“濯锦江头几万枝”。数以万计的海棠花争相怒发，花香弥漫、娇艳芬芳，其壮观可想而知。锦江两岸，海棠花开，如云绽霞铺，占尽风流，唐人吴融猜想如果把这些海棠移植到长安，那些官员们都要如痴如醉：“云绽霞铺锦水头，占春颜色最风流。若教更近天街种，马上多逢醉五侯。”宋朝诗人梅尧臣说：“蜀州海棠胜两川，使君欲赏意已犹。春露洗开千万株，燕脂点素攒细梗。朝看不足暮秉烛，何暇更寻桃与杏。”宋末元初诗人汪元量称“锦城海棠妙无比”，也难怪陆游在诗中要高歌“蜀地名花擅古今，一枝气可压千林”了。
“艳粉发妆朝日丽，湿红浮影晚波清。”秋季的成都“城上芙蓉锦绣舒”，成为一大奇观。五代十国时，后蜀皇帝孟昶偏爱芙蓉花，命百姓在城墙上遍植，秋天花开时节，成都“四十里为锦绣”，孟昶曾对身边的人说：“自古以蜀为锦城，今日观之，真锦城也。”故成都又被称为“蓉城”。唐代张立《咏蜀都城上芙蓉花》，生动地描绘了满城遍布芙蓉花的景观：“四十里城花发时，锦囊高下照坤维。”成都的芙蓉不仅数量多、种类多，而且用途也多，薛涛笺就是用木芙蓉树皮制作的。据说在制薛涛笺的时候要将芙蓉树的树皮捣烂成糜，然后加入芙蓉花末汁，制出的薛涛笺才有独特的颜色。
曾为梅花醉似泥
冬季，成都以梅花最享盛名。从城西青羊宫到浣花溪一带梅树成林，花开时节，香溢数里，杜甫《西郊》诗云：“时出碧鸡坊，西郊向草堂。市桥官柳细，江路野梅香。”游人如织，盛况空前，陆游形容：“锦城梅花海，十里香不断。醉帽插花归，银鞍万人看。”（《梅花绝句》其二）“江郊车马满斜晖，争趁南城未阖扉。要识梅花无尽藏，人人襟袖带香归”（《看梅归马上戏作》其五），足见当时梅花之繁盛。
陆游中年入蜀，在蜀中生活近八年，咏梅诗即多达三十余首。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赞颂梅的品格；以“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抒发赏梅的心情，足见其爱梅之深。梅花开在冬天,也往往预示了春天的到来，“早梅消息动，春事渐关身”“四野云齐初酿雪，一枝梅动已催春”。
宋代，成都几乎遍地皆梅。成都小东门一带“东风吹梅花,烂漫照城郭”。江边散步，常遇“一树梅花开未残”“今朝忽向街头见”。南门外，许多小园里也随处可见梅花，城南“王氏庄”里“可怜庭中梅,开尽无人知”；万里桥南“刘氏小园”里“佳园寂无人，满地梅花香”；在西郊，“西郊梅花矜绝艳，走马独来看不厌”“青羊宫里应如旧，肠断春风万里桥”。
四川的山茶花古称蜀茶，端庄大方、文逸俊秀，曾经名扬天下。晚唐贯休的《山茶花》云：“风裁日染开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谬。今朝一朵堕阶前，应有看人怨孙秀。”风定日晴，艳红如猩血的茶花已经“色死”衰败，诗中运用了“绿珠坠楼”的典故，将绿珠与落花融成一体，抒发了自己的惜花之情。北宋时，苏辙游宛丘开元寺，见一株山茶数年无花，继又盛开千余朵花后，欣喜地作诗寄给其兄苏轼“故园曾见色依依”。“故园”离成都不远，苏辙仍念念不忘“色依依”，可见在北宋时，蜀茶已闻名于世。到了南宋，蜀茶更广为人爱。王之望的茶花词《好事近·成都赏山茶，用路漕韵》：“萧寺两株红，欲共晓霞争色。独占岁寒天气，正群芳休息。”将山茶写得十分可爱。
成都东门外的海云寺，以茶花名重一时，是当时蜀中茶花中心。陆游曾经在《剑南诗注》说：“成都海云寺山茶，一树千苞，特为繁丽。”这些奇花令诗人直到晚年仍难以忘怀，在其《山茶》诗中吟到：“凭阑叹息无人会，三十年前宴海云。”当山茶开花时，城乡官绅、士民纷纷“仍从掌故问山茶”前去宴集游赏，“海云寺山茶开，故事宴集甚盛。”也形成了一种民间习俗。田况《成都遨乐诗二十一首·二十一日游海云山》中写道：“自愧非才无异绩，止随风俗顺民情。”从侧面证明了赏山茶这一习俗。范成大则也写过两首《海云赏山茶》诗来记载当时“门巷欢呼十里村”的赏茶盛况。宋时成都官署东园也有山茶花。陆游曾留诗“东园三日雨兼风，桃李飘零扫地空。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
唐宋时期成都的桃花很多。“种竹交加翠，栽桃烂漫红。”青竹苍树映衬出桃花的无限媚态。杜甫笔下的桃花总是娇艳欲滴，惹人怜爱：“江深竹静两三家，多事红花映白花。”；桃花的艳丽与薛涛的才情交相辉映，引起人们无限怀想：“小桃花绕薛涛坟”。桃花，也点缀了别人的生活。韦庄在《菩萨蛮》第五首《洛阳城里春光好》中写道：“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花蕊夫人在《宫词》中则描写了“杨柳岸长春日暮，傍池行困倚桃花”的景象；李新的《锦江思》写道：“得鱼且斫金丝鱠，醉折桃花倚钓船。”陆游的《晓过万里桥》称“豪华行乐地，芳润养花天。”此外，陆游在抚州的时候，还有一首《初春怀成都》诗：“我昔薄游西适秦，归到锦城逢早春。五门收灯药市近，小桃妖妍狂杀人。”
除了海棠、山茶、梅花、桃花、芙蓉之外，“虽惭岭梅高，繁丽岂易贬”的杏花；“石榴飘落糁棋枰”，花红似火，落在围棋桌上，别有诗趣的石榴花；“细叶带浮毛，疏花披素艳”的丁香；“红取风霜实，青看雨露柯”的栀子花；“纤茎寒始密，秀叶晚逾滋”的菊花；“一园红艳醉坡陀，自地连梢簇蒨罗”，让人“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的杜鹃花；“红艳凝金蕊，乍占锦江春，永认笙歌地”，如“祥云径尺照金盘”“有京洛之遗风”的牡丹；还有“烂熳红兼紫，飘香入绣扃”，得“文君惭婉娩，神女让娉婷”“薄妆新著淡黄衣，对捧金炉侍醮迟。向月似矜倾国貌，倚风如唱步虚词”娇艳的蜀葵和黄蜀葵，在成都也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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