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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紫千红竞开遍——《牡丹亭》“十二花神”考“大堆花”
众花神 【出队子】 娇红嫩白,竞向东风次第开,愿教青帝护根荄, 莫遣纷纷点翠苔。 把梦里姻缘发付秀才。
大花神 (念)催花御史惜花天,检点春光又一年。蘸客伤心红雨下,勾人悬梦彩云边。
(白) 吾乃南安府后花园花神是也。今有杜小姐游春伤感,致使柳秀才入梦。吾神专管惜玉怜香,前去保护他二人云雨,十分欢兴也!
众花神 (同白) 吾等万紫千红,正宜他惜玉怜香。
【画眉序】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连夜芳菲,慎莫待晓风吹颤。为佳人才子谐缱绻,梦儿中有十分欢忭。
【滴溜子】 湖山畔,湖山畔云缠雨绵。雕栏外,雕栏外锦簇翠軿。惹下蜂愁蝶恋,三生石上缘。都因梦幻,一枕华胥两下蘧然。
大花神 【鲍老催】 单则是混阳蒸变,看他虫儿般蠢动把风儿煽;一般儿姣凝翠绽的魂儿颤,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怕淫邪展污了花台殿。
大花神 (白)待咱拈片落花惊醒他。呀!
【鲍老催】 他梦酣春透了怎留连,待拈花闪碎的红如片。
(白)柳秀才,你梦毕之时,好生护送杜小姐仍归香阁。吾神去也。
众花神 【五般宜】 一个儿意昏昏梦魂颠,一个儿心兢兢丽情牵;一个巫山女趁着这云雨天,一个桃花阆苑幻成刘阮;一个精神忒软,一个欢娱恨浅;两下里万种恩情,则随这落花儿早一会儿转。
12:39 大堆花(北方昆曲剧院) 来自戏曲曲艺两门抱
“小堆花”
小堆花
[一枝花]
花王:(唱)[鲍老催]单则是混阳蒸变,看他似虫儿般蠢动,把风情骟,一般儿娇凝翠绽的魂儿颤。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现,怕淫邪展,污了花台殿。他梦酣春透了怎留连,待拈花闪碎的红如片。
花神:(唱)[双声子]柳梦梅,柳梦梅,梦儿里成姻眷,杜丽娘,杜丽娘勾引得香魂乱。两下缘,非偶然,梦里相逢,梦里合欢。
《牡丹亭》“十二花神”考
姚小鸥 李 阳
作者:姚小鸥 李 阳
《惊梦》是 《牡丹亭》的核心情节,杜、柳在此折初会、定情演绎为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
在情节的发展中,花神的登场为此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情致。从汤显祖 《还魂记》原本中的一位花神至明末菰芦钓叟编 《醉怡情》中的众花神; 从太仓王锡爵家班清唱 《牡丹亭》至 《审音鉴古录》所选 《惊梦》一折 “堆花”程式的形成; 从末扮大花神到小生扮及至后来形成的各角色行当扮;从小张班 “十二月花神衣,价值万金”及至青春版 《牡丹亭》花神衣的美轮美奂…… “十二花神”的表演反映了 《牡丹亭》舞台变迁的一个重要侧面。“花神”的起源及象征意义是什么? “十二花神”进入 《惊梦》一折,究竟起于何时? 其人数、性别、所指人物、服饰、舞容又经历了哪些变化?有必要对此进行深入的审视和探究。
一
关于 《牡丹亭》“十二花神”的起源,清乾隆时袁栋 《书隐丛说》有云:
汤若士《牡丹亭》传奇中有花神。雍正中李总督卫在浙时,于西湖滨立花神庙。中为湖山土地,两廡塑十二花神,以象十二月。阳月为男,阴月为女,手执花朵,各随其月,其像坐立欹望不一,状貌如生焉。都中都城隍庙仪门塑十三省城隍像,抚州紫府观真武殿有六丁六甲神,六丁皆为女子像。西湖之花神,其亦仿此意欤? 今演 《牡丹亭》传奇者,亦增十二花神焉。
昆剧史家陆萼庭据此认为: 《惊梦》由众花神明确为 “十二花神”,其时约在雍正末、乾隆初。吴新雷主编 《中国昆剧大辞典》 “十二花神入梦乡”条 、台湾洪惟助主编 《昆曲辞典》释 “十二花神”条 均持此说。
昆剧戏班从西湖畔花神庙的塑像得到启发,从而增添 “十二花神”,虽属可能。然 “十二花神”进入昆曲 《牡丹亭》,实有着更为深刻的民俗信仰及民间艺术的根基。
花神在民间信仰中是司花的神祗,每一种花都有花神,总花神一般被称为 ‘百花神’或 ‘百
花花神’。旧历二月十二日 为花王诞辰,谓之“花朝”。花朝节的信仰基础是百花生日、花王诞辰。关于花王、花神,历来说法不一。大抵而言,被尊为花神遂成民间俗神信仰的主要人物有神农氏、颛顼帝、女夷、花姑等,与植物或农耕节令有关。“十二花神”是根据岁时花信的自然规律,按每年十二个月冠以花名而形成。花朝节至晚在宋代就已经形成, 《梦粱录》 (卷一) “二月望”条说: “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浙间风俗以为春序正中,百花争望之时,最堪游赏。”《诚斋诗话》道:“东京以二月十二日曰花朝,为扑蹀会。”《昆山新阳合志》载: “二月十二日为花朝。花神生日,各花卉俱赏红。”
由花神神职、花王诞辰、花朝节可见: 花神首先是作为一种民间信仰的存在,与人们的日常
生活、岁时节庆、游艺娱乐等民俗活动密切相关。民间亦广泛流传着花祈福、花神崇拜等,各地均见供奉花神的花神庙。早在南宋,苏州一带就有关于花神庙的记载,亦有花神诞辰百姓祭祀的宗教行为。平江府衙门内有座百花庙, 《姑苏志》(卷五十九) 云:
宋韩子师彦古镇平江,夜闻鼓笛喧訇。问: “何处作乐?”老兵言: “后园百花大王生日,府民年例就庙献送。”
明清之际, “祀花神”之传统节日更为风行,《桐桥倚棹录》云:
虎丘花神庙不止一所,有新旧之别。桐桥内花神庙祀司花神像,神姓李,冥封永南王,旁列十二花神。明洪武中建,为园客赛愿之地。岁凡二月十二日百花生日,笙歌酬答,各极其盛。
“南京的花神庙位于雨花台南麓,该庙除女夷外,还有一百多尊花神塑像,几乎每一种花有一个花神。”庙门外的广场上曾建有城南最气派的 “凤凰大戏台”,每年农历二月十二日百花生日那天,要在这里唱戏三天。据 《苏州民俗》载,花神生日当天中午,花农们要为花神换新袍,还要请“堂名”来演唱。北京丰台区花神庙村曾立花王庙碑,此碑记建戏楼事,立于光绪 22 年之前。当地花农不仅捐资修葺庙堂,并建戏台以娱神。其碑文如下:
兹因右安门外丰台者,所属十八村也,中有花王庙,此庙建自圣朝,相传百有余年。此地居民植木养花为业,仰神麻,树木丛生,蕃花茂盛,名园异苑,普被恩泽。尓来日久年深,殿堂颓危,金神不辉。襄首枚举司事,偈和众发愿心,捐资乐助,构料兴修巨工。又添盖僧房客舍,并建立戏楼一座。观瞻各秉虔诚,神现百世之祯祥,人心向善,乃护千年……芳名以垂不朽矣。
花朝节之际、花神庙前,民间广泛存在着游艺性质的民俗活动,祭祀花神的宗教活动,陈牲献乐、扮戏酬神的表演活动。宫廷亦有花朝承应戏, 《清稗类钞·稗一·时令类》之 “孝钦后 (即慈禧太后) 宫中之花朝”谓: “二月十二日为花朝……即侍孝钦观剧。演花神庆寿事。树为男仙,花为女仙,凡扮某树某花之神者,衣即肖其色而制之。扮荷花仙子者,衣粉红绸衫,以肖荷花,外加绿绸短衫,以肖荷叶。余仿此。布景为山林,四周山石围绕,石中有洞,洞有持酒尊之小仙无数。小仙者,即各小花,如金银花、石榴花是也。”
傅惜华在 《清宫之月令承应戏》一文中谈到花朝承应戏 “例演:《千春燕喜》,述牡丹花王、海棠花妃、百花争妍事,演一刻五分。《百花献寿》,述牡丹花王、海棠花妃、百花献寿事。”可见花神是吉庆祥瑞的象征,以宫廷承应戏中的贺拜、祝寿为多。
戏剧中神灵形象的产生,往往受民间宗教信仰和民间传说的影响。如钟馗信仰至于钟馗戏,关羽信仰之于关羽戏。北杂剧、南戏中大量喜神、财神、火神、井神、厕神、土地神等艺术形象均来自民间俗神系统。昆剧的开场戏跳加官、跳魁星,三仙上寿则源自于道教信仰。不难推知,花神这一艺术形象,系从花神信仰中脱胎而来。
与花神相关的艺术形象,其源久矣。在杂剧、院本、小说中,均有遗存。已有学者指出,“《武林旧事》 ‘官本杂剧段数’有 《百花爨》一目,《辍耕录》‘院本名目’中 ‘诸杂院爨’类有 《讲百花爨》,《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各种节目中有 《百花赋》……”
清人李汝珍百回长篇小说 《镜花缘》以百花构筑了才女群体形象,《聊斋志异》中的名篇 《葛巾》、 《香玉》则讲述了书生与花神的浪漫爱情故事。
二
“十二”是个颇有意味的数字,表示自然属性的,如十二月、十二时辰、十二地支、十二生肖;表示宗教信仰的,如十二元甲、十二丁甲神、十二大天师 ⑤ …… “在中国岁时文化大前提下,所谓的 ‘十二月令花’指的是以符合十二个月份各个气候形态的花卉,再以其花卉的特性,让当时以农业为主要背景的百姓谙记气候转换时的工具之一。换句话说,十二花神是以 ‘十二月令花’为基础,逐渐发展出来的民间俗神。”十二花神信仰 “始自万物有灵的观念,或是自然崇拜、精灵信仰,再加上一些早早深植于中华民族内心深处的观念 (如各司其职、生生不息等) ……”“至于普遍的十二月令花神的说法,则可能酝酿于元明之际,到了明中叶才逐渐定调……”
作为一种民间歌舞表演,“十二月花神”曾在安徽潜山一带流传甚广。据 《中国民族民间艺术总目·舞蹈卷》, “十二月花神”的表演是民间歌舞 “花鼓灯”的一种,这类民间舞多流行于安徽淮河流域,另有十二月梳、十二条手巾等名目。“十二月花神”明朝天启年间即在当地流传,多在元宵灯会和庙会上表演。受佛教文化影响,主要表现 “十二月花神”在观音莲台前边舞边唱 《十二月花》。
福建晋江安海亦流传 “四季花神”的民间舞蹈,传说是为王母娘娘贺寿。“‘四季花神’舞的演员共八人,都装扮成仙女模样,服装还披着飘带。演员各人手中托红盘,盘中装四季花名,如牡丹、莲花、菊花、梅花等。表演时八人排二横排,队形前后或左右二人交叉绕圈,双手由托盘高举至胸前绕圈,反复进行……”
在目连戏中,有目前已知明确记载 “十二花神”的戏剧表演。始于明万历时期、天启年间依然活跃的樵溪目连班,“演出之前要派人装扮十二花神,并由班主和东道主手捧供果,到戏神胡天祥的墓葬处祭祀,然后才 ‘祭猖’开正戏。”
“十二花神”进入昆曲,主要的表演形式依然是合唱与群舞。可以想象,它显然是吸收了民间舞的浸润和营养,契合昆曲的艺术特质,从而形成了相应的表演形式。它上承民间歌舞花鼓灯的演出传统,是花神信仰在表演层面的余脉和支流,是昆班艺人们长期舞台实践的结晶。
《牡丹亭·惊梦》中,花神上场白: “吾乃掌管南安府后花园花神是也,因杜知府小姐丽娘与柳梦梅秀才后日有姻缘之分,杜小姐游春感伤,致使柳秀才入梦,咱花神专掌惜玉怜香,竟来保护他,要他云雨十分欢幸也。”可知花神的功能主要为护佑杜、柳二人相会。从表演层面来看,花神为杜、柳相会营造了美丽的意境,同时借花神出场将杜、柳结合的场景在舞台上给予了曲折委婉的呈现。然而我们发现花神于此情此境此时出场,实有着更深层的象征意味和内涵。
花本身具有联系生命及延续生命之意义。
在远古时代,人们在长期采集生活中,首先为植物之花的色泽、形状所吸引。后来,他们逐渐注意到花作为植物的生殖器官对于植物繁殖具有的重要意义: 绝大多数植物是通过开花、结果来进行下一代的繁衍的。因此,在原始先民的生殖崇拜文化中,植物的花也就被列入了思考的范畴。
花除了表面的美感之外,其生殖功能又象征着某种生命力的存在。花与生殖能力的结合,始
自众多宗教传说或民族神话。在印度教的神话中,有人生花的生育形态:
尊者毗湿奴,这位一切众生的源泉,永恒不灭的原人,独自躺在水床上,躺在水床上,躺在威力无比的湿舍的蛇冠上。这位创世者,尊者,永不毁灭的诃利 (毗湿奴),用巨大的蛇身盘绕大地。这位大神睡着时,从他的肚脐上,长出一朵与太阳一样的莲花。在这既像太阳,又像月亮的莲花中,诞生世界的祖先和导师梵天。
壮族 《巫经》有云: “凡儿出生,精魂蒂结于花树之间。花之花瘁,花婆主之。”“不论是哪种神话的情节架构里表现出来的 ‘花生人’或者是‘人生花’的呈现方式,其中所透露出的象征隐喻,除了壮大生殖能力的显在意义之外,最重要的便在于花是如何与生命做出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并呈现紧密的联系。”
“花符号除了在意指上具有繁衍的象征之外,在意符的表现上其形象亦与女阴相似……花可以成为祭祀崇拜中的圣物,也可以代换成象征母系社会下强大生殖能力的展现。因此,不论是本身延续生命的特质或是其形似女阴之故,花在符号意义上已经与 ‘生命’一词无
法切割。”
在 《集成曲谱·牡丹亭·游园》的 “花郎吊场”中,人们亦看到了花的生殖和生命指向:
……凌霄花,阳壮的咍。辣椒花,把阴热窄。含笑花,情要来。红葵花,日得他爱。女罗花,缠的歪。紫薇花,痒的怪。宜男花,人美怀。丁香花,结半躧。豆蔻花,含着胎。奶子花。摸着奶……
花神在生殖情结中亦兼涉 “花前月下”、 “花好月圆”等爱情意象,是有情人的保护神,常常与月老有牵连。 “在江南一带,本建有不少花神庙,但似乎是有默契般地在附近都可看到供奉月老庙的踪迹。杭州西湖花神庙于清末时毁坏,当地居民便将庙内的花神神像安座于附近的月老祠里,并与原月老神像一同供奉祭祀,因而素有‘花神月老’之盛名。”“在虚幻和理想相结合的梦境中成全杜丽娘姻缘的不是才子中状元之类的世俗力量,也不是金童玉女式的上天旨意,而是由于作者别出心裁所虚构的花神的助力。”《惊梦》中出现的花神,便借用了月老主男女婚姻之事的神职,见证了杜、柳之间的爱情,象征了二人相会的合欢之喜。
汤显祖在 《牡丹亭题词》中说: “如丽娘者,乃可谓有情之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吴梅在怡和本 《牡丹亭》跋中言: “此剧肯綮在死生之际。”二人梦中结合后,杜丽娘追求爱情的渴望得以实现,被压抑的思想得以释放,性灵得以重生和涅槃。花符号的生殖本质象征着杜、柳二人的重生,是美好生命力的昭示和彰显。现代全本 《牡丹亭》演出,花神出现于 《惊梦》、 《离魂》、 《回生》等折,于杜丽娘 “生———死———重生”之际上场,象征生命延续的永恒与轮回,表现出生命本质花开花谢的哲学内涵。
“十二花神”的出场渲染了故事的浪漫主义色彩,在生旦对角戏中增加的众花神的群舞、合唱,对杜、柳爱情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从岁时花信及风俗来讲, “十二花神”对应相应的节次月份;
从脚色行当来说,与昆剧 “江湖十二色”遥相呼应; 单从表演形制上来讲, “十二花神”更有利于场面的铺排及队形的变化。作为一个独立的歌唱、舞蹈单元, “十二花神”的节令花名、所指人物、表演形式都得以相对固定。正如陆萼庭所说: “《惊梦》增入十二花神以后,立即踵事增华,走着自身完善之路,包含三方面的内容: 一是重编队形,合唱曲中此时增入 【五般宜】曲牌,确立了 《堆花》的名称; 二是渐次确定十二月各月花名; 三是根据约定俗成、雅俗共赏的规则,渐次确立了与各月花名相对应的历史人物众花神,包括大花神和闰月花神。”
三
戏曲插图是我们了解古代戏曲场景、诸角色扮相的重要途径。《牡丹亭》问世之际,戏曲版画也在明代蔚然勃兴。戏曲、小说版本多,流传广,“书板日增月盛”、“家畜而人有之”,其中有不少插图本。据王伯敏先生统计,《古本戏曲丛刊》初集、二集、三集共 300 多种,其中有木刻插图的明刻本 212 种,明刊插图计有 3800 多幅,甚为可观。
《牡丹亭》亦有诸多插图及版画刊本,如明万历年间朱氏玉海堂刊 《牡丹亭还魂记》插图,明万历十六年金陵刊 《还魂记》插图,明天启年间吴兴闵氏刊朱墨套印本 《牡丹亭还魂记》,清顺治年间槐堂九我堂翻刻武林本 《牡丹亭还魂记》……以上刊本均有对杜柳的精心刻画,却罕见花神踪迹。《审音鉴古录》
在 《牡丹亭·惊梦》插图里绘有众花神群像,计有图两幅。第一幅图:值月花神共十人,点缀西湖梦境,均手执各色时令花朵。女性花神五人立于前侧,正前方女花神兜头,系葫芦。右侧女花神头戴小过桥,着帔。余后三位从右至左依次头戴纱罩,过桥,梳螺蛳头,穿褶子。男性花神五人立于后侧,左前方者头戴武生巾,穿龙箭,腰束肚带。其后一排从左至右依次为: 扎晋巾,着花褶子; 头戴挑翅纱帽,着官衣; 头戴判帽,口戴黑满,挂肚扎甲群。立于后者戴学士巾,着员外帔。睡魔神居于左前方,头戴知了巾,口戴吊搭,双手执日月镜。第二副图: 大花神戴花箍,手执牡丹花。闰月花神立于其侧,手执云帚,腾空立于右上侧,意在护佑杜、柳二人梦中欢会。此图为合页连式,将现实与梦境同时反映在一个平面上,很好地烘托出了剧本的浪漫主义色彩。并有画题于左上侧,为 “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出自 【山桃红】曲辞: “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两幅图计有花神 (包括大花神、闰月花神、睡魔神) 十三人,值月花神十人,非通行之十二人。这是目前所知最早的 《牡丹亭》众花神群像,为我们了解 “十二花神”提供了最直观的形象依据。
清乾隆时期梨园抄本之 《堆花神名字穿著串头》 (傅惜华藏),是目前可见 “十二花神”扮相中最早的文字记录,其扮相服色,详载如下:
大花神,正生色扮。戴花神帽。三髯。穿四时花顾绣出摆衣。手执金瓶,插牡丹花。闰月花神,为蓂荚门主瑞草灵芝,丑色扮。戴小紫金冠。拍粉,手镯脚镯,项圈多须头。穿顾绣采莲衣,大红绣裤,棕鞋。左手拿灵芝千年运,右手拿棕扫帚。
正月花神,为瘦岭仙官梅占魁,小生色扮。戴文昌帽。穿张生衣。执瓶,插春梅花。
二月花女,为嵩岳夫人雪杏花艳,小旦色扮。插凤翠过翘。穿舞衣。手执玉兰花。
三月花神,为武陵学士白碧桃,小生色扮。戴巾着褶子,内披风。手执桃花。
四月花女,为婪尾仙姑爱蔷薇,贴旦色扮。秃头梳螺狮头。穿西湖景白绫裙,大红裤,顾绣采莲衣。左手提花篮,内莺粟花,右手执杏花并花钩 (钩如符节式)。
五月花神,为红衣使者,喷火榴红,净色扮。戴朱砂判帽。酱色面,红飞鬓。着大红圆领挂肚扎甲裙。肩背葫芦。内插菖蒲、蜀葵花。手执石榴花。
六月花女,为华墩仙缘并头莲,小旦色扮。梳头项圈,纱罩,手镯。穿元色顾绣纱采莲衣,月华裙,手执荷花,持鹅毛扇。
七月花神,为五萼大夫海棠仙,小生色扮。戴晋巾,扎带,穿花褶子,系宫绦。手执海棠花。
八月花女,为金英女史桂子兰生,旦色扮。扮如嫦娥式。手执桂花。
九月花神,为晚香居士黄菊老人,付色扮。白头陀,戴大荷叶巾。粉红面,白飞鬓。穿斗褶子,系宫绦,拄杖。手执菊花。
十月花女,为锦城仙子芙蓉貌。正旦色扮。兜头,翠过翘,穿银红绫袄,外罩藏袖锦披风,宫绦上系白葫芦。手执芙蓉花。
十一月花神,为雪红令寒雅郎,外色扮。戴东坡巾。白三髯。穿沉香缎褶子,外罩披风。手执水仙花。
十二月花女,为九英仙姥裴腊女,老旦色扮。白发,帕子兜头。着沉香缎老旦衣,外罩冰梅披风,帕子打腰,左手抱花神,右手执腊梅花。
傅惜华指出: “此钞本系乾隆时梨园故物,于此可窥见当时演唱 《堆花》一场之花神,每人均有 ‘报名’。而某种脚色扮某神,某神扮相与所持之花样,俱有准则,规律严谨如此,昆剧之价值亦可概见。”
由上述 《审音鉴古录》所绘众花神群像,及《堆花神名字穿著串头》所载 “十二花神”服色扮相,可知清代乾隆时期,《牡丹亭》“十二花神”的表演已具有相当的规模。在 “堆花”演出逐渐成熟定型后,编者煞费苦心,对此加以实录及描绘。
从现有史料来看,比较各选本及刊本对于《惊梦》的处理方式 ,可知至迟在明末, 《牡丹亭》演出中已有 “堆花”一段。按汤氏 《惊梦》原作,在生旦唱完 【山桃红】之后,末扮花神束发冠红衣插花上。一段上场白后,花神唱 【鲍老催】,象征杜柳梦中欢会。至明末 《醉怡情》中《入梦》一折 ,已增入《堆花》四曲 ,舞台提示为: 生搂旦下,小生扮花神,众随上。特别值得注意的是 “众随上”,众花神虽无定数,却是目前所见 “堆花”最早的演出形式。
至乾隆年间,《审音鉴古录》中所记已形成明确的 “堆花”程式: 众花神除唱 【鲍老催】外,又增唱 【出队子】、【画眉序】、【滴溜子】、【五般宜】四曲,共五曲。其中对花神上场有明确的舞台科介指示:“依次一对徐徐并上,分开两边,对面立,以后照前式。闰月花神立于大花神旁,末扮大花神上居中,合唱。”另有表情装扮提示 “花神各色亦皆贯相点缀西湖梦境,大花神依古不戴髭须为是。”可见大花神居中,各月花神分两边依次排列,直接反映了当时 “堆花”表演的舞台调度。据乾隆抄本 《堆花神名字穿著串头》(傅惜华藏)、华雅堂抄本《堆花神谱》 (周明泰藏)、吴友如十二花神图、《昆剧穿戴》中十二花神扮相,清中叶至近代,《惊梦》中 “十二花神”名目大致依据民俗系统中的节令次序,月份比较固定。花神为六男六女,男主阳月,女主阴月。但花名及其所指代的历史人物、角色行当,有一些细微的出入。如乾隆抄本 《堆花神名字穿著串头》中三月花神为武陵学士白碧桃,行当为小生。在晚清吴友如画及 《昆剧穿戴》中,俱指杨延昭,属老生行当。再如七月花神,乾隆抄本 《堆花神名字穿著串头》及周明泰藏华雅堂抄本 《堆花神谱》中都为海棠花,属小生行当。在吴友如画及《昆剧穿戴》中,为凤仙花,俱指石崇,丑行。乾隆抄本中,十一月花神为水仙花,指代苏东坡。在其它几种资料中,俱为山茶花,指代白居易。这些变化当因世俗选择、审美趣味、演出需求而异。比较几种材料,据后来较为通行的 《昆剧穿戴》,亦有较为固定的花神名目。①他们有行头配对、美丑反衬配对、历史人物配对、脚色配对等等,“花神男女成对搬上舞台之初,完全可以与江湖十二脚色对应。”
“十二花神”的服饰因其脚色行当、表演功能等在质地、颜色、纹样、砌末上有相应的变化。
仅以首服为例,正月花神柳梦梅,小生,头戴桃翅纱帽; 三月花神杨延昭,武生,头戴武生巾;五月花神钟馗,净,头戴黑判帽; 七月花神石崇,丑,头戴知了巾。如果花神概由女扮,则为同型款式,但花色、纹样不同。如三月花神为桃花蝙蝠纹,五月花神为石榴花蝶纹。昆剧服饰向以华美著称,戏衣用料以锦绫绸缎为多,其华美程度又倚重于考究的刺绣纹饰。乾隆抄本 《堆花神名字穿著串头》中,大花神着四时花顾绣出摆衣。闰月花神着顾绣采莲衣。四月花神着西湖景白绫裙,顾绣采莲衣。六月花神着元色顾绣采莲衣…… “十二花神”华美的戏衣之于歌舞场面,更具有视觉的美感,充分体现了昆剧舞美务求美饰的特点,既具有昆剧服饰一般意义上的程式性,又强化了其可舞性的特征。厉鄂在 《樊榭山房文集》中描写江南家班演出 《长生殿》言及: “凡饰歌舞具,金缯锦翠,珠犀珀,刻意精丽……”
可见这时期的昆剧服装已不仅限于角色的身份,更强化了它独立的观赏价值。李斗在 《扬州画舫录》中称扬州小张班: “十二月花神衣,价值万金”小张班是盐商张大安的家班,“为扬州 ‘七大内班’之一,其行头极盛”。据清宫资料绘制而成的花神衣,其质料为大缎。如五月花神衣绣盘金八宝、云幅纹,三月花神衣绣折枝桃花八角团、蝙蝠、小折枝桃花、长寿纹。花神衣的领、袖、前后下摆、四周衣缘,或镶蓝色水纹状阔边,或镶蓝缎平金绣蝙蝠盘长水波状阔边……可谓花纹细密,针法多样,色彩繁复。
由上述 “十二花神”的来源起始、扎扮规制,可以概见清乾嘉以来 “十二花神”的表演规范。其服饰、上场方式、所指历史人物,亦处于不断地变化中。乾隆抄本 《堆花花神名字穿著串头》与 《吴友如古今人物图》、 《昆剧穿戴》等所载 “十二花神”服饰有相当的差别。道光十三年 “堆花”手抄本,先由大花神引正月、三、五、七、九、十一月男花神上场; 再由闰月花神引二、四、六、十、十二月女花神上场,每月花神上场都要报名,与 《审音鉴古录》所记 “依次一一徐徐并上……”等上场形式有很大不同。再如 “‘传’字辈 ‘仙霓社’时期,《堆花》中又有较大的变动……四月张丽华易以杨玉环,八月绿珠易以貂蝉,十月谢素秋易以王昭君。看得出来,这样的变换,加上原有的西施,无非为了俗传 ‘四大美人’包含其中”。
近代以来,“十二花神”在性别、人数、场次、演唱曲牌等方面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简言之,当代 “十二花神”演出,在保留原来旨趣的同时,努力使之符合观众的审美欣赏习惯。根据相应的演出规模、艺术定位、审美追求而作不同的设置和处理。纵观 《牡丹亭》的演出,曲辞、唱腔较为固定。而花神场面处理相对变化较大。当代舞台本在很大程度上吸收了古代梨园本的成就,又有新的突破。“十二花神”的衍变体现了舞台表演上的精益求精,体现了细节上的挖掘和提升。
结 语
“十二花神”发轫于花神信仰,其以组合的艺术形象呈现于世人面前者,可见于清代康熙年间的十二花神杯、清代咸丰年间十二花神纹帽筒、义乌黄山八面厅十二花神组雕、台湾三老爷宫十二花神壁画等。《牡丹亭》“十二花神”则以动态的演出而在舞台上不断变化着。传统演出中, “十二花神”只出现在 《惊梦》一折。近年来风靡一时的青春版 《牡丹亭》, “十二花神”出现在 《惊梦》、《离魂》、《回生》三折中。作为一段相对独立的戏剧场面,它不断的衍化体现了其相对独立的审美价值,并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戏剧艺术的某些规律。
①依次如下: 花王,牡丹花,唐明皇,末。正月花神,梅花,柳梦梅,小生。二月花神,杏花,杨玉环,五旦。三月花神,桃花,杨延昭,老生。四月花神,蔷薇,张丽华,作旦。五月花神,石榴,钟馗,白面。六月花神,荷花,西施,六旦。七月花神,凤仙花,石崇,丑。八月花神,桂花,绿珠,作旦。九月花神,菊花,陶渊明,末。十月花神,芙
蓉花,谢素秋,刺旦。十一月花神,山茶花,白乐天,老外,十二月花神,腊梅,佘太君,老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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