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莫漪把我请到了这里,他的书房,简洁明快,四面墙上黑白浓淡的山水画,刚健迥劲的毛笔字,字如其人。他成大字形舒展在椅子上,常人如果这样,肯定像抽大烟的,但是他却可以做得很好看。她歪着头看着我,这次是真的笑了,咯咯咯咯地。我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他,在他一阵癫狂过后,悠悠吐出一句:“给我做幅画,就画我。”我将五官皱在一起,你以为你是大爷啊。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我确实很无聊。我津津乐道的拿起毛笔,仔细的戳上墨汁,抚摸着凹凸有致的纸,找着自己是个大画家的感觉。然后,用眼睛很有深度的审视着他,长得真是秀色可餐啊。。均匀的眉毛,还是双眼皮,长长的眼睫底下琥珀色的瞳孔发着异彩,高挺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嘴唇……我拼命咽着口水,把目光盯在宣纸上,慌乱的想着该画什么,突然,灵感浮现,我画了一只可爱的小驴,正是小熊□□的那一只,Eeyore。然后,我题上了一首诗:暗是竹,暗是绿,暗是达春竹,暗是透春绿。我暗自窃笑。
忽然听到了他的声音,很疲惫:“一开始,士兵从河里把你搭救上来,我以为你是别国的奸细。”我的手抖了抖,愣住了,他是那么直白。。想想所有发生的事,终于串在了一起。我的心使劲收缩了一下,血液从眼眶里哆嗦着。(其实是泪啦,不过,这才是热血澎湃的形容。)原来,想尽千方百计留下我,只是为了搞明白我是不是奸细,看来叶汐也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紧张我外出就是派我去窃取情报,鬼鬼崇崇的跟着我,也是去看我要和谁接头吧!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狡猾的奸细么?就等着他把我一枪毙了么?我有想跳起来掐死他的冲动,可是手却不停的抽筋。我稳住了心神,即使是残酷的现实,我也要去面对。“可是,你那么特别。”他用手抚上前额,倦怠的闭上眼,“你忽而可以高雅的吟诗作对,忽而又疯疯癫癫地唱歌。”我翻了翻白眼,把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连他也不例外地被你吸引。”他撇撇嘴角,“你不是奸细,我肯定。”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然后打断他的话。“原来叶将军一直以为我是奸细,可惜,将军不该费心在一个小女子身上,我这样的傻蛋哪有资格当奸细。流落到这个地方,碰见你这样的大坏蛋,是我的不幸!”我愤怒的扔下笔,踢开凳子走了出去。
我奔跑在大街上,很久很久。无意识的再一次来到琳琅花苑。黑郁金香嘲弄的望着我,我挫败的低下头,为什么会反应那么激烈呢?我只是应该愤怒他的不合理猜忌,仅此而已。可是呢,我却有种被背叛,被伤害,被欺骗交杂在一起的心酸无助感。这到底是什么呢?
顺着郁金香让出的小道一直漫无目的的走,看见一双黑色的布鞋。然后是深紫色的布衣。最后,是流光溢彩的金色瞳孔。我抹了一把挂满泪水和鼻涕的脸,无精打采的朝他挥了挥手。他迈着矫健的步伐朝我走来,我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转念一想,我现在反正也无所事事。他的嘴唇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线条,我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是一个黑郁金香花环。像他一样完美。“郁金香。”他的唇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像在说蹩脚的英文。这是个疑问句还是肯定句?我决定还是不搭理他了。他举起那个花环,细致的别在我的头上。我诧异的看着他,问:“送我吗?”他点点头,舒了一口气,微笑起来。“谢谢。”我的声音哽咽了,我用手捂住脸,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泪水。他拉着我蹲在黑郁金香丛里,问:“叶莫漪是不是说了什么?”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因为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跟踪我,所以选择留在他府上,我木然的想。他叹了一口气,说:“这只不过是将军的职责罢了。”我再也没了反应,除了心一抽一抽的痛。他一直蹲在我旁边,耐心的揪着郁金香丛里的杂草苗。我起身往回走,看见他眼眸里闪过一丝黯然,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听到一声,“再见,萧茗初”我摆摆手。
天渐渐沉了下来,我刚刚走到油条铺,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拿就出了将军府,或许我真的没什么可以拿的了,但我还是决定回去看看。我站在将军府门口,踌躇着是否该爬墙进去,是的,我还没有勇气面对他而不逃开,所以,我估摸着我的客房的大体位置,开始四处搬砖头,直到它们已经无法再垒高并且摇摇欲坠的时候。我不顾一切的爬了上去,然后用四肢并用的从墙里面滚了下来,发出了惊天动地巨响。可是没有侍卫向我跑来,眼前一片黑暗。我倒在阴冷潮湿的土地上,当我顽强的爬起来之后,我的眩晕感越来越重。我在池塘边一个最阴暗的角落里。是夜,朦胧的月色笼罩着池塘,淡白色的睡莲绽放在池塘的波光粼粼之中,独自吐着芬芳,显得别样温馨,鱼儿睡沉了,在池塘底安静的歇息,偶尔有一两条不安分的小鱼,甩着尾巴跳着圆圈舞。这一切,多么美好,可惜不属于我。我望向那个亭子,空的让我心疼,再也不会听到他清雅的箫声了。我苦涩的一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我压根动弹不了。即使站起来又会怎么样呢,这个偏僻寂静的地方,这个无人守卫的地方,这个我不认得路的地方。我的眩晕感不断加剧,这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排斥,它们统统都黑暗的陌生。突然发现原来他很温暖,怀念他天鹅绒一般柔软的声音,琥珀色的眼里荡漾着笑意,洁净的如同雨过后的晴天。我颤抖的闭上了眼睛,努力回想他好闻的气息,像□□一样令人迷醉。我清醒而痛苦,我看见土地变成了暗红色,冷冷的空气不断席卷我的体温,我不自觉的在颤抖。
当我感到温度的时候,我同时也感到了心跳,不是我的,而是白衣的他。他长长的双臂紧紧抱着我,呼吸因为着急而变得急促,我终于成功的再一次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我听到有人再给我把脉,有人给我喂药,最终,归于寂静。一只手抚上了我的额头,然后缓慢撤离,他起身而去。
我冰冷的眼泪终于缓缓从眼角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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