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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开又开

花匠小妙招
2024-11-26 13:18

阳台上栀子花开了，开得还颇为繁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栀子花苗是去年底特地买给父亲的。父母过来深圳有几年了，大部分的时间除了带孙送学，基本就没什么趁手的事能消磨时间的了，在老家他们还能打理一下菜园子，父亲常会跟隔壁左右的伯翁们打打“上大人，丘乙己”，母亲则会扎到一帮老婶子们的闲话堆里一坐就是一天，在老家的时间，用母亲的话说“好混的很”。来了深圳后，俩老的无聊肉眼可见，难得有周末我在家的时候，就常能见他们坐在小矮凳上打瞌睡，偶尔也会下去散散步，不大的小区和到附近的菜市场的距离就成了他们的几乎全部的生活半径了。后来家姐提议，给父母置办一点花草养养，让他们在极有限的条件下也体验体验农桑之乐。母亲特别赞同，还罕见的发表了强烈意见，特地叮嘱让我买一盆栀子花回来。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今年二月开春的时候我就发现，这盆栀子的叶子缝隙里冒出了不少笔头似的的嫩尖儿，当时我还分不清那些究竟是花苞还是新发的叶芽。三月的时候，就看得很分明了，令人惊喜的是那些全都是花苞。拼多多的店家诚不欺我也！当时选苗的时候，他店里有三年苗和五年苗的大栀子、小栀子，根据我的经验，小栀子应该是更香一些，小栀子苗里面又分了“当年开花”、“很多花”、“开到爆”等不同的品级，最贵是三十来块，也就一顿快餐的钱，于是不假思索就选了“开到爆”的这个顶配版。到了四月，经历十多天的雨水，花苞长得越发圆润了，也就脸盆口大小的花树，细细数来发现顶着三十多个花苞儿，还有个别的青绿苞衣里已经露出了浅浅的白色，那分明就是栀子花的颜色了！每天出门之前，我都会蹲在花盆边瞅上一阵，脑袋里满是花开满树的情景。可惜四月下旬的那几日，天却忽然又凉了下来，风也大，雨也格外冷，花骨朵们似乎也停止了活动，盼着等着，一连个把星期，仍旧只见花苞不见花开。接着我就出差了，去了兰州，在那吃了四五天的风沙，当然还有牛肉面。再回深圳是四月三十日，记得那晚到家是凌晨两点多，七个小时辗转下来疲累不堪，扔下行李几乎都不想动，酸软无力的推开阳台上的门，忽然一阵浓烈的香气瞬间熏醉了我，清香且醇厚，绵绵不绝，熟悉又遥远的味道啊。呀，这是栀子花开啦！！栀子花啊，多年不见，确实久违了。老家的栀子花大都开在自夏入秋的那三四个月，似乎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几乎没有在栀子花开的季节回过老家，但仔细的回忆起来呢，又搜到了确有那么一段记忆，大约是二零一五或是前后的某年，出差路过洪湖，顺道回家看望父母，在从曹市返回新堤的班车上，见到了一朵栀子花。戴在前四排的一位姑娘的头上，我还特意拍了照片。从车前头挤过来的时候，从前往后看，倒是没留意有谁戴着栀子花，因此也没去注意人家是什么模样，只是在后面不近不远的看着，觉得应该是一位跟栀子花有着相似气质的文雅端庄的长头发姑娘伢吧。到了新堤车站下车时，我特地回头扫了一眼，那里坐着的是一位婶子，约莫四十上下，正专心投入的吃着甘蔗呢，甘蔗皮捧了一手，栀子花缠在脑后的辫子上摇来摆去。

（从公众号素材库里还是翻到15年了这张照片）在洪湖老家，很多姑娘婆婆都喜欢戴栀子花，不俗不艳，自然又好看，还带着纯天然的香氛，南方的乡俗跟老家不同，这边听闻有戴白花不吉利的忌讳。从前姐姐们还在老家的时候，秋后下田里去摘棉花割稻子，也会在耳边别一朵栀子花，闻着就提神解乏，叉着稻子起身的时候，正好秋风掠过脸颊，扬起飞舞的鬓角，还送来栀子的花香，四下野望稻海金黄，一家老少都在为收获奔忙，确实是挺美好的景象。这么香的花儿，谁不喜欢啊，但儿子伢下地干活还戴花留香的毕竟不合适，母亲就在我戴的草帽帽眼儿上一边插上一朵栀子花。父亲的草帽上也有，但没我的香，栀子花都蔫了父亲还舍不得扔，拿下来凑到鼻子跟前闻闻“呃，还有蛮香啊”就又插回去帽眼里去，父亲不止是爱惜这栀子花，也很爱惜他的草帽，总是发黄了、破了也舍不得丢。

栀子花开到繁盛的时候，满树皆是，一家人再多的草帽也插不过来，供大于求了。相比清晨沾着露水的栀子花，傍晚的明显香味更浓，母亲从田里头回家的时候，都会绕经栀子花树，把树尖上开的最好的一片都悉数摘下，用斗笠装着捧回来，。白花花的一簇，又香又耀眼，母亲取用针线将栀子花穿成了串儿，挂在房门上，也挂在帐沿下，满屋子都香了。这还不够，得让梦里也是香的，母亲会挑几朵瓣儿最大最阔的几朵栀子，摆在我们的枕头边，这样不管是睡下还是晨起的时候，呼吸和心情，就都是香的了。栀子花，作为乡间特有的浪漫，几乎家家都有，不挑地也不挑肥，栽种十分方便。上初中的时候，我刚从生物老师那里学到植物可以扦插栽种，放学回去就拿栀子花试验上了。姐姐觉得没什么趣味，但硬是被我拉着参与了。我们还打赌看谁扦插的栀子花能最终成活，始料不及的是，半年以后姐姐的那棵栀子树慢慢从苗长成了树，我的那根起初倒也发了芽长过几片叶子，后来就不知怎地就日渐凋零了，最后跟旁边的杂草一齐枯了。姐姐后来说是因为当初她在栀子苗入土栽种的时候，在根旁埋了几根头发做肥料。虽然此前我也确实有听说用碎头发可以给栀子花培肥的说法，不过我还是不能服气。难道就是输在了头发上，这不科学嘛！上高中的时候，绝大部分同学都住校，与老家都隔绝着，栀子花给附近的婆婆婶婶们创造了商机，偶尔能见提着小篮卖栀子花的老婆婆，被一众女同学们围着抢购，婆婆左手收钱，右手递花，忙得开心极了。以前是从没想过栀子花还能卖钱，一毛钱一朵，五朵就能买一个校门口的炕包子了，换作我是舍不得的。班上只要有三五个女同学买了栀子花，整间教室的空气便都香甜了，连上课的老师进门都不禁先要深吸一口气，夸赞道“你们在哪里搞的栀子花这么香啊”。高中那会，偶有男女同学间有点小火花的，都偷偷的递纸条，不兴大张旗鼓的送花献物，乡镇高中没有这么洋气，再说同学们的实力也不允许，实在是想热切表达的，栀子花便成了信物。我就有一朵，不过与上述原因无关，是我自己周末回家带来的，夹在记事本里当标本，过了一两年，花蒂都枯了，栀子花瓣也枯成了纸的黄色，但偶尔翻开，仍旧香气扑鼻。

工作以后，走南访北这些年，花是见过很多了，我仍旧特别钟情于栀子花，也许是因为和栀子花一样，同生同长于故乡水土，生理上刻下了印记吧，总觉得栀子花，可亲可近，浓淡相宜，香而不腻。就算比起老家的荷花，我也是喜欢栀子花多一些，纵使芙蓉亭立，出泥不染，然而总得来说荷花还是大多开在离岸数尺的池水中央，恰如人常说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毕竟作为乡间之花，不能“亵玩”，就失去了被赏析被亲近的机会，容易落得个独自清高，最后雨打风吹去，萎于水波之下。而栀子花则全然不同，适时而发，风雨无惧，不挑不拣，可在园前可在屋后，再繁茂的栀子花，树冠也不高，伸手可摘，俯首能闻，也不以外形夺人，强在润人无声，循序善诱，隐隐约约，久久为功，深得民心。譬如牡丹、紫荆花、樱花之类的名品，我都见到过，但平心而论，遇到这些花的时候，我多半也只能说得出诸如“好美”“好多”“好红”“好大一片”之类的话来，这也算不得丢人，咱本来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栀子花的味道，太深刻了，如今不管在哪，纵使相隔再久，一闻到这栀子的香气，仿佛瞬间又见了田园又回到家乡，复而又想念起曾经在栀子花香里忙忙碌碌的家乡人和日子。栀子花，香里有乡味，这是其他任何的花所不能比拟的。